“哟。”
全国顶尖的三甲医院，肿瘤外科主任办公室，也只是小小的一间，办公桌也不是新的，有些年头了。
江主任就在这个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看见进来的一男一女，不由扶一扶眼镜，发出一声惊讶的感叹。
周晴跟在黎星远身后，看向这个鼎鼎大名医院的外科主任。他花白的头发很浓密，不像很多已近中老年的男人，油腻且半秃；体型也保持得不错，跟他的同年龄的男人比起来，已经算是偏瘦，能够称得上风度翩翩。
江主任同黎星远寒暄握手，请他们坐下。他同周晴点头致意，也在仔细打量她。
屋里静默了一刻，江主任开口道：“这姑娘，确实跟小琴很像，刚才我还以为小琴进来了。”
他仔细端详她一下：“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晴。”
“周晴，周晴，”江主任重复了两遍，转向黎星远，笑道：“连名字都有点像。”起身给他们倒上茶。
他坐回去，又端详一下女孩：“认真看一下，还是能看出差别的，而且小琴年龄也大了。”
黎星远笑道：“是，周晴刚大学毕业没多久。”
“跟小琴出国前的样子还是很像的，正是风华初绽的时候哦，”江主任感叹一声，“那时候你们闹得不愉快，我也有听说。”
黎星远仍然保持微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对对，不提了。小琴跟我说了她的想法，我虽然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但是的确，亲人的陪伴虽然是玄学，对脑萎缩的症状不能说有治疗作用，但是我们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转向周晴：“小姑娘，还是要谢谢你哦。”
周晴回以开朗的一个笑：“举手之劳，要是能有点帮助，我还是会尽力的。”
江主任看着她，微微摇摇头。
“要是小琴没有出国，留在我们身边，就好了。”他感叹地说，又将目光转向黎星远。
黎星远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主任，咱们这就走？”
“不急不急，你们先喝点水，我收拾一下，”江主任说，“家里有护工，也有做饭的小时工，我让她今天多做几个菜，你们就在家用个便饭，也让小琴妈妈看看她。”
周晴知道这个“她”说的是自己，没有接话，看看黎星远，又看看正在收拾办公桌的江主任。
又寒暄了几句，他们将两杯茶喝完。
江主任站起身来，等他们出了门，将办公室上锁，走在前面。
两位男士都身高腿长，走得很快，周晴要小跑着才能赶上。
黎星远发现，就放慢了脚步，陪她走在后面。
江主任也发觉了，等他们赶上来笑道：“抱歉，平时这样走习惯了。”
他又感叹道：“很久没有和闺女一起走路了。”
三人慢慢走路，没有去停车场，往医院的另一个方向走去，江主任不知不觉又走在前面。
周晴看着前面几步之外的江主任，悄声问黎星远：“不开车？”
黎星远回答：“江主任家就在附近，医院老家属院。”
“你以前来过吧？”
黎星远面色平静：“来过一次。”
他们到了医院一角的小门，江主任刷了门禁卡，带他们来到和医院一墙之隔的老小区。
小区内管理还不错，没有老小区常见的乱堆乱放的杂物。院里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树，在这个夏天显得非常阴凉，能听到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
江主任介绍道：“我们一直就住在这个小区，因为上班比较方便。之前小琴也一直在这附近的学校上学。”
周晴点点头，略带羡慕地环顾了一下小区。
到了一个楼的单元门口，江主任刷开门禁。
周晴只好开口问：“那一会儿，我见到阿姨，怎么称呼她？”
江主任推门的手顿了顿：“就称呼她阿姨就可以了。”
“要是她把我当成江姐姐怎么办呢？”
“她……”江主任思索一刻，说道，“她可能都不太认得人，如果她把你当成小琴，那……”
“我可以叫她妈妈的，我就是这么称呼我们福利院的妈妈的，周妈妈、陈妈妈，我们都是这么叫，没关系的。”
江主任眼中带着一点复杂的感情，看了她一眼，强调道：“福利院。”
周晴点点头。
“那你可以叫她秦妈妈，我爱人姓秦，秦时明月汉时关的那个秦。”
周晴看着他，眼中带了一点赞叹，所以他们的女儿叫江琴舟，这个名字起得真好。
他们进了门，这是个六层的三层，客厅很大，跟一般的老小区的户型还是有些不一样。
家里自然是有人的，护工迎上来：“主任。”
江主任点点头：“秦主任呢？”
“卧室坐着呢。”
江主任对两个年轻人说：“我们先别打扰她，她性格怪，不喜欢一下子见这么多人，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去准备饭，吃饭时再叫她。”
黎星远和周晴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房子里是白墙，浅色瓷砖，虽然是老小区，但是装修在那时应该还是很前卫的，不像那时房子的装修，到处都是黄黄的木头墙裙和家具。
厨房传来嗡嗡的微波炉声音，江主任从厨房端了一盘菜出来，放到餐桌上。周晴见状忙道：“江主任我来帮您。”说着，也进了厨房。
江主任看着她进来帮忙，也没推辞，只是盯着又在嗡嗡响的微波炉，温言道：“不用这么客气，叫叔叔就可以了。”
周晴就笑了笑没再言声，厨房四处看了看，电饭煲停在“保温”一档，打开看，里面是蒸好的米饭，她就找来铲子和小碗，盛了几碗出来。
她跟江主任一起，把厨房已经做好的菜和饭盛上桌。江主任见收拾好了，就招呼黎星远过来坐，又去卧室扶了自己的爱人出来。
周晴注意着这位秦阿姨，她衣着还是很整洁的，只是动作有些缓慢，面容呆板，眼神空洞无物，看上去有些像一个木偶。
她被自己的丈夫扶到周晴对面，但是没有抬头看两个年轻人。
江主任轻声对她道：“老秦，你看这是谁？”
秦阿姨抬头看了周晴一眼，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周晴松了一口气，要是她突然表现的像见到了自己的女儿，激动或者热情，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四个人默默无语地开始吃饭，间或有江主任客气几句，黎星远回答几句。他们又开始讨论黎星远妈妈的病情，饭桌上才显得热闹些。
周晴始终没有开口，听着他们闲聊，但是她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秦阿姨身上。秦阿姨一直在机械地、慢慢地吃着饭。
忽然，她夹了一块肉到周晴的碗里：“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