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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昨晚就没休息好,今早三皇子喝了姜太医开的药,现下已经不咳了,这会嬷嬷正陪着他午休。您午膳都没吃几口东西,那好歹也多睡一会补补精神吧。”

琉光殿中,贤妃的大宫女雅瑟正一脸关心的瞧着自家主子,贤妃娘娘自从去年生下三皇子后身体一直虚得厉害,阖宫上下精心调养了近一年,才算是有了些许起色。便是之前热病席卷整个皇城时,这琉光殿中都防护得极好,除了一个外殿洒扫的杂役,其余都没有任何人中招。

但贤妃当初生产时的大出血太过凶险,虽然最后幸得太医院院首妙手回春金针刺穴救了命,却再也不复当年被誉为大漠明珠的那份飒爽英姿。

雅瑟是自八岁进了王府,就被王妃安排在了当时还是郡主的贤妃身边,一路又从漠北跟着贤妃进了京,到今年整整十年了。

眼看着她从对皇上的情根深种到这些年逐渐心灰意冷,好歹最后还是有了个皇子傍身。虽然院首已明确说过去年的生产对贤妃损伤过大,她以后绝对不可能再有孕,甚至连承宠怕都很艰难,但贤妃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对皇上的那股执念竟是大半都散去,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在小皇子身旁,比起早些年间经常整日整日枯坐在琉光殿中默默垂泪,现在反而是只要小皇子好上一阵,贤妃就能跟着开心好几天。

再加上这些年漠北王忠心耿耿替皇上镇守边关,虽然当初娘娘入宫一事令君臣二人有了短暂的隔阂,甚至流言一度甚嚣尘上,最终时间却将一切的沟壑都填平。

皇上虽然初衷算不得真心,但这些年间即使与皇后再情深,对贵妃再宠爱,也没有真的让贤妃入了火坑。即使之前皇子没出生,也没冷落过这看似清冷的琉光殿,贤妃当初的一腔孤勇,是否值得,只能是如人饮水了。

贤妃一手撑着头静静闭目了片刻,再睁眼就瞧见雅瑟一脸忧郁的望着自己,知她是好心,只是眼下,她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

“你呀,有时候真该学学肖才人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没事多笑笑,别整天苦着个脸,不知道的看见,还以为我薄待了你呢。”贤妃嘴里说着像是嫌弃,实际上语气表情都温柔得不像样,看着雅瑟的表情也仿佛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好了,你先跑一趟尚服局,去请穆司饰过来,我有些事要向她请教。”

“奴婢可不敢跟肖才人比,她是皇上的嫔妃,也是娘娘的姐妹,这妹妹哄姐姐开心本就是应该的。奴婢天生就是个苦瓜脸,只跟了娘娘才过上了好日子。可奴婢虽然面上不甜,但心里想着娘娘呀,就一点都不苦了,要是娘娘能再爱惜自己一些,奴婢保管连面上也能像裹了蜜一样甜了!”

雅瑟见她强打着精神还要继续忙碌,到底还是有些赌气心疼她,但毕竟是下人对着主子,即使贤妃再平易近人,也不可能真的亲如姐妹,只借着肖才人这个话题才敢大着胆子多说两句。

“你这丫头!这才几天,说话都快跟肖家那妮子一个调调了,看来这妮子要是再多来几天,我这琉光殿可就彻底清净不下去了。”

许是想到了肖才人那张白里透红仿佛蜜桃一般的笑脸上永远挂着的笑容,贤妃都觉得一晚上的疲惫似是少了些许,只是到底昨日刘婕妤之事事发突然,而眼下后宫暗流涌动,这两日着实不再适合请她们二人过来。

“对了,你去请穆司饰之前,顺道先去看看芳意姑姑。昨晚我说是没睡,也不过大半夜都躺在床上,她老人家忙进忙出又揪心了整夜,直到早上姜太医能过来了才堪堪睡下,别这才没两个时辰就又偷偷起来了。她呀,有时候比我还过度紧张孩子。”

芳意姑姑是琉光殿的掌事姑姑,但她既不似皇后、贵妃殿中的觅锦、庆双那般,是从主子一进宫、甚至进宫前就贴身伺候多年的,也不似淑媛殿中的柳丹那般本就是从宫里的宫女做起,熬成了一个冷门宫殿中的掌事。

芳意她,原本是庆太妃的贴身大宫女,后来随着庆太妃诞下六公主晋了嫔位,成了从前庆太妃所居的檀露殿掌事姑姑。后来先皇驾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同时也广封后宫,便是连先帝的妃嫔中,不论死活,都是无子嗣的晋了半级,有子嗣的直接晋了一级,所以庆太嫔就成了庆太妃,一直住在太妃们定居的宝轮殿中,直到三年前因风寒病逝。

庆太妃当年还待字闺中时,就与漠北王妃的姐姐是闺中密友,也算是看着贤妃长大的人。后来先皇北伐时在漠北遇上了女扮男装想要偷偷混入军营的庆太妃,将她带回了京。王妃的姐姐每三年都还会随着漠北王夫妇进京看望这个好姐妹,直到六年前王妃的姐姐随丈夫回乡探亲,不幸沉船失踪,夫妇俩直到最后也没捞到尸身。但众人都清楚,人定然是没了的。

庆太妃自从贤妃进宫以来就对她照料有加,特别是贤妃第一次小产后,皇后查出是掌事姑姑被当时的叶嫔收买,在贤妃的饮食中做了手脚。那是第一次皇后雷霆震怒得直接处死了一众宫人,还把叶嫔废为庶人,打了五十大板后丢到冷宫,不到三日就去了。

那以后,庆太妃就把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芳意托皇后之手给了贤妃,让她来做了这琉光殿的掌事姑姑。

只是芳意虽比庆太妃还小上两岁,到底也是年过四十的妇人了,本以为要陪着庆太妃在那冷清的宝轮殿中枯守一生,却不曾想庆太妃坚持让她亲自来帮衬着自己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女,在这后宫的泥沼中,不要被拖入深渊。

她庆幸自己跟过的两任主子都是人美心善,从不拿权势压人,且她来后的第二年,贤妃又第二次小产,虽然当时是因为贤妃随着皇上去避暑山庄避暑时自己脚滑摔倒,并未带她随行,但她依然无比自责,觉得有负太妃所托。

终于去年六月,贤妃平安诞下了小皇子,母子虽然都因此身体虚弱得厉害,小皇子还三天两头的闹着病,却好歹还是一天天顺利的长大了起来。皇上也对这个小儿子格外疼爱,便是当时流了满床的血,差点断了气的贤妃娘娘,现在眼看着小皇子一天天长大,为母则刚,更是随着一天天认真调养,努力恢复着不要成为自己儿子的拖累。

所以芳意对小皇子紧张在意的程度,有时候甚至比贤妃更甚。

“奴婢晓得了,只是这里到尚服局还有好长一截路呢,奴婢腿脚慢,又要先去瞧瞧姑姑,您都知道让姑姑多休息些,怎的到您自己这就半点不在意身体了。”

雅瑟一边俯身答应着,一边还是嘟嘟囔囔的关心着贤妃的身子。贤妃也知她是好意,加上确实有些精力不济,便笑着应她说:“也不过就隔了三个殿的路,我看你平时去拿应季的新衣时怎么就跑的飞快。我先去榻上躺着休息片刻便是,这会是真不能躺下,等见完了穆司饰,怕是皇后娘娘那边派的人就该过来了。”

“皇后娘娘?”雅瑟一头雾水的嘀咕了一句,却瞧见贤妃已经起身往软榻那边走去,知她是不想多说,便也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带上门,然后老老实实按贤妃的吩咐先去往芳意姑姑歇息的耳房走去。

听见她走远,本已阖上眼似是已经睡着的贤妃却轻轻叹了口气,那语气哀婉中又带着一丝怅然,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却又不知,她在叹的是何事。

“娘娘息怒,奴婢听见的就只有这些了,且觅锦姑姑说完那话后,贤妃与豫嫔都没有逗留就直接离开了,佳美人与两位才人虽然多待了片刻,却也确实没有做任何交流,都是前后脚的就走了。奴婢怕再待下去,庆双姑姑出来见到,少不得又要拉着奴婢问东问西,就在两位才人后面随着悄悄也回来了。”

清辉殿中的张婕妤,此刻哪里有半点病容的样子,反而是一脸寒霜,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聘梅,显然是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怕她问东问西?你是怕她像对柳丹那个废物一样直接三十大板打得你下不了地吧!哼,她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下人,仗着身后是贵妃罢了。”

张婕妤心里明明清楚,昨日一事之后,贵妃对自己的信任怕是折了大半,而庆双作为能直接联系丞相的王家人,怕是更会将她前日所求,和最后发生的意外,以及昨天到现在皇后种种异常的反应都如实传达给王右丞。

想到那老狐狸一副脸上笑眯眯却吃人不吐骨头的样子,张婕妤下意识地心里打了个激灵,她随即甩甩头告诉自己不要慌,自己的背后可是有着真真正正的手眼通天之人,旁的不说,就无声无息让刘婕妤自缢这事,换了王右丞就绝对办不到。

现在的她对于王家拿捏的把柄到不至于说特别在意,但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而且她若是真想要达成实现自己的终极梦想,起码现在,她是不能与王家翻脸的。

“你听着,等今日晚些,法事做完了她们要回宫时,悄悄过去给庆双带个口信,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请她夜里方便时到我这清辉殿里来一趟。”

张婕妤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瞧着聘梅那瑟瑟发抖不住喊着娘娘饶命的样子就觉得生气,忍不住又一脚踩到她手上恶狠狠的道:“你抖什么抖,怎么,本宫很吓人么?竖起你的耳朵自己给本宫听好了,要是这点小事再办不好,本宫就直接把你这对当摆设的耳朵割了喂狗!”

聘梅听到此处,更是吓得抖如筛糠,强忍着手指尖传来的钻心之痛,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奴婢是今日穿得少了,有些着凉才……才抖的。奴婢这就去准备着,一定晚些时候把庆双……庆双姑姑请过来。”

到底也是王家当初送来随着进宫的,张婕妤即使再怎么磋磨苛难她,也不会真要了她的性命,当下啐了一口道:“滚出去,别在这碍本宫的眼!”

聘梅听到这话才觉得浑身一松,今日一直悬着的脑袋好歹又是保住了那般,连滚带爬的磕着头退了出去。

皇后的嘉鸾殿中,因着皇上今日起身得晚,皇后便也一直陪着他,直到了已时三刻才伺候皇上梳洗换衣。而起来后皇上果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永宁殿处理朝政,而是直接乘着龙舆就往皇宫东北角,也就是国师殿所在而去。

说是国师殿,其实也就是一座九层高没有窗户的石塔,下面有几间伺候国师的人居住的石屋,整个就占据了皇城东北角近三分之一的地。这国师殿乃是大夏开国皇帝秦弋称帝的第九年时设立,距今已有百余年过去。但仅从外观上看去,却丝毫不受岁月侵蚀的影响。

因为这百余年间大夏的传奇之一,国师古天水便一直居住在其中,从开国太祖到如今的皇上秦峥,便是已经足足庇佑了五代帝王和大夏百余年间的风风雨雨。

即便是最不信鬼神的上一任先帝,对国师殿以及国师也依然礼遇有加,在国师殿的一应供给上,哪怕是战事最吃紧,后宫中连当时的皇后都带头缩减开支时,也没有短过这国师殿一分半毫。

更别提当今圣上,当初能顺利继位,除了自身和手下势力及身后同盟的共同努力外,最终能成功击碎摄政王的阴谋,让先帝在逝世前留下遗旨最终由他继承大统,国师在其中起的作用举足轻重。

这一点,皇后还是从皇上登基后,对待国师的态度和给国师殿暗中提高的不少待遇里揣测到的。

“哎,到底现在还是太早了,也不好劝。”皇后看着手里逐渐变凉的茶盏,听完宫人的回禀后沉吟良久,突然低声这么喃喃自语了一句。

正巧这时,去淑媛殿中带话的觅锦回来了,瞧着皇后娘娘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虽没听清她进来前娘娘在嘟囔着什么,但下意识地就想为娘娘分忧。于是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行了礼走到跟前,一边笑着去给皇后揉捏肩膀一边道:“娘娘您猜,奴婢方才在淑媛殿中见着什么有趣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