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原本就不够灵光的脑袋,差点在这一刻烧干了cpU。
夜里偷偷带云深到密室中不奇怪,云深毕竟是宫妃的身份,不像一般的朝臣那般,若是出入皇上的永宁殿未免太过奇怪。更何况这可是如今后宫中知名的、至今不得皇上宠爱的位份最低的嫔妃了。
连带着她的亲生父亲云侍郎最近,在朝中似乎也不太得皇上待见的样子。
但是私底下,龙一清楚,特别是方瀛寺那一晚的变故之后,虽然他不知道皇上和皇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据他回来后那晚负责守卫皇上皇后的人禀告的消息,以及他后来这些日子里亲眼所见所感悟的,皇上和皇后之间,与以前,是大不一样了。
皇上跟皇后两个人本身,似乎也在那一晚过后,有了很大的不同。
这样的改变,发生在了许多人身上,甚至在每一天他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正对着什么发呆之时,他明白,他也在改变了。
陆沉那时问他的话,他不是不明白。
恰恰是因为他已经想清楚了,才会那么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斩钉截铁的回答。
但是这一切的镇定和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随着皇上方才简简单单的两句话,而突然让龙一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皇上这句话的意思,不是简简单单的让他把人送进密室后站在门口外面。
而是让他要退出到他完全无法听到二人对话,甚至不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的距离。
也就是说,他将云深在深夜送进密室与皇上独处之后,除非二人主动离开并且召唤他,否则,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段时间里,那间密室之中到底会发生什么。
出于多年忠诚的习惯使然,他自然一口答应下来然后准备去执行了,只是他的脑海里却开始不可控制的,一种久违的,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绪,悄然出现了。
好像,这也许就是他们常说的,他在担心?
但是无论如何,一个是他誓死效忠的皇上,一个是他才刚刚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的、皇上的女人。
他不能,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忠实执行皇上命令之外的其他行动。
天知道这一天入夜后,他从出现在云深窗外,到终于下定决心叫她出来之后,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以至于云深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一直低着头。
虽然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如同往常那般,将遮住大半张脸的面具戴得好好的,但云深明显从两个地方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龙一是要比云深高出近一个头的,加上此时云深本已换上了寝衣散了发髻,二人站在一处若是在平时,龙一的眼神即使透过面具看出来,也都会十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淡的望着她。但今天,龙一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内容上听着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甚至云深从之前皇上默默离开那会就有预感,肖欣欣今天这异于一般嫔妃的“激烈反应”和对自己不再掩饰的依赖,皇上他,肯定是会有些想法的。
只是不知道这么晚叫自己过去,会说什么罢了。
可是龙一这会从出现到说完话,目光死死的盯着地面,或者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的脚背来说就已经足够奇怪了,更让云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的是,她怎么觉得,她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这才是比起对方目光的变化,更令云深觉得吃惊,以至于差点怀疑今天皇上晚上叫自己过去,难不成,是真有什么不得了的原因?甚至,她和皇后,暴露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不通武功,但是云深还是清楚的,以龙一这样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龙麟卫之首的身手,必然是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而且之前数次的接触里,哪怕是那晚她差点失误弄毁了画,亦或者是前些天在方瀛寺山门口那隐藏在大雨和披风下的拥抱,他那么短的时间里带着自己疾驰这么长的路途,而且那几次的自己,离他的距离可比现在近多了。
自己之前可从来没有,像今天此刻这般清晰的,听到了龙一的呼吸声。
她知道,这必然意味着龙一此刻的心绪是不宁的,甚至她可以再武断一点,对方有些紧张,好像,是在替她担心?
可是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如之前数次那般,又一次踏入了宫中的密道,直到快到了密室门口时,龙一才快速的云深耳边低低的说了一句,那声音轻到云深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似乎是听见他说,若有事,可吹笛?
对了,那专属他一人的独特频率的骨笛即使在她们从方瀛寺回来之后那么久,也还留在她的袖间,他没问,她就以为后面还用得上呢。
但,怎么可能会是今天,在这样的时刻,在等下,她跟皇上会二人独处之时?
云深的紧张和不安,在这一刻才真正达到了巅峰。
以至于当龙一推开密室的门,将她领进去之后她瞧见了站在前方正背对着他们二人的皇上,而下一秒,龙一就退出去关上了门之后,云深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攥紧了袖中那小小的造型独特的骨笛。
皇上,到底想要干什么?
虽然明明关上门之后,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应该一概不知,而且以她这副身体的能力,莫说是听声辩位了,就是想要稍微听清平时走在外面远处的议论,都是有些费力的。
但她就是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了,龙一似乎从门口离开了。
而且不是两三步,而是很远很远的距离。
起码远到,此刻的她,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她将骨笛一下子攥得更紧了,甚至隐隐手心都有些生疼,这种紧张直到她听清了皇上转过身来对她说了什么,才猛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这傻小子!一定也是被皇上吓到了!
云深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在几个时辰之前,接到皇上的吩咐要将她带进来,并且要远远离开此地,二人的交流要绝对的保密不能有第三人知晓时的龙一,脑子里七七八八到底脑补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在,因为她也莫名其妙的被对方传染上了本不该有的紧张,以至于她听见皇上对她讲出的这些话时,那惊讶的反应,真的是十分自然,想必皇上,应该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对面这个男人,堂堂一国之君,她现在名义上的夫君,她云深的天,居然在今夜此时这样的场合里,选择亲自告诉她的事是。
她云深和龙一,是原本自幼就订好的娃娃亲?
甚至她这个原定的夫婿,还是她的祖父亲自选了,亲自救过,还亲自培养的?
所以她当初进宫之时,父亲百般阻挠,是因为她老爹的老爹本来就安排好了,要等龙一二十五岁而她也快二十岁的时候,两人就可以成亲了?
不是皇上,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你身为一个皇上,身为我的夫君该讲出来的话吗?
云深那惊讶到猛然抬头时的神情,想必皇上是十分满意的。
嗯,看来不管是四平山人云翊还是自己的亲亲皇后,在这样重要的,涉及自己颜面的大事上,都是守口如瓶,而眼前这个下午那会他几乎看着都有些不顺眼的小小才人,似乎,在这一方面也是足够老实,之前不想让她进宫的事,果然她是不知情的了。
若是知道云深惊讶的真正原因,怕是我们英明的皇上能后悔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云深一边听,一边下意识就放松了在袖中握紧的骨笛,甚至越听到后面,当她越来越明白了皇上心中的所想,和皇上今晚亲自跑来对她说这些话的目的之后,若不是她定力足够好,而且今天一晚上经历了这样的情绪大起大落。
怕是下一个瞬间,她都能捂住嘴笑出声来。
老天爷,这是什么可爱单纯的男人们呐!
云深将头低得死死的,只敢回嫔妾不知和一切任凭皇上做主,那微微发颤的声音和背影,一下子就让秦峥下午看见自己怎么都哄不好的小美人,颤颤巍巍扑在她怀里不肯松手时的那丁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了。
果然男人没有不幼稚的。
拼死咬住嘴唇以避免自己笑出声来的云深,已经可以不用抬头就有把握想象得出皇上此刻的表情了。要是再想到此刻还老老实实谨遵皇命,而不知道远离到什么地方,却肯定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角落暗自默默紧张,甚至随时等着自己吹动骨笛的龙一。
不行,不能想,否则真的要笑出来了。
最终低着头直到皇上满意的从另一侧离开之后的云深又等了许久许久,直等到确定周围除了自己的呼吸再没有半点声音之后,才抬起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密室,张开双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呼,真是憋死人了。
然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云深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恶作剧的表情,她抬起右手,将那一直藏在袖间的骨笛,放到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