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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章喝茶动作一顿:“谁?”

“大人可还记得关北粮道遇袭一事?”卢裘昆微微倾身:“两年前南戎铁骑兵突袭关北粮道,要不是末将带着中垒营的弟兄们前去支援,关北险些吃了败仗,那时蒙您指点,借势作了伪证,诬告督粮道元致义收了南蛮子的受贿,将他拉下台。”

卢裘昆是粗人,喝不惯茶,便给自己倒了杯酒:

“新上任的督粮道带来了朝廷押解批文,要末将押送元致义上京受审,当天晚上,便给他安排了畏罪自尽的戏码,又设计逼他那个一直逃走无踪的义子自投罗网,谁料要彻底斩草除根时,居然冒出了一伙黑衣人,把人给救走了。”

卢裘昆把杯中酒喝完,拣着肉狼吞虎咽,缓过了饿劲:“末将跟为首的黑衣人交手过,那人武功极高,招式又快又狠,俨然是专业训练过的。”

一想起这件事,卢裘昆就觉眼睛疼得厉害,下意识摸摸眼角处骇人的伤疤,喝了口酒压压惊:

“当时险些被他一剑戳瞎眼,现在想起来还生疼着,故而唯独那个黑衣人,末将对他印象特深,至今还能记得他那双眼睛杀人时的狠绝。”

纪章若有所思,抬头看他。

卢裘昆突然扔了筷子,又掀起帘子看向窗外,早已不见白衣公子的身影,收回手,把帘子放下:

“适才那位相府公子抬头看来的一瞬间,眼神凌厉,末将几乎以为是那黑衣人,大人,那小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纪章搁下筷子,擦擦手:“不清楚,说是掉落悬崖失忆了,他自己也不记得以前的事。”

卢裘昆想了想,纳闷道:“他自己不记得,皇家和相府,就无人去调查他来历?饶是失忆,也可张贴皇榜告示什么的,为他寻找家里人吧?来历不明,沈怀文就将他认为儿子留在身边,一国之相,行事不可能如此草率,末将猜,这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纪章阖眸沉思,也觉有理。

卢裘昆远在燕北都听闻了相府小公子被宠上天的事,还跟弟兄们羡慕嫉妒过,继续说:“相府将他视为己出,皇上也宠,要么是他的来历皇上和丞相其实都知道,要么就是……”

一缕寒风从窗缝溜入,烛火摇曳,纪章在这幽光里半抬首,指尖摩挲着杯沿。

卢裘昆搓搓手臂,隔着桌子探身凑近,一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蛊啊。”

纪章:“……。”

卢裘昆煞有其事地说:“江湖能人异士不少,有的最擅长玩蛊操弄人心,有的还会做法施邪,说不定啊,那位小公子会妖术来着,光看那张面相,就已经有做妖孽的资本了,再下点蛊施施妖术,一般人都得迷糊。”

纪章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有用的分析,结果越听越离谱,不由按了按额角。

“大人。”卢裘昆屁股挨着椅沿,咬文嚼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纪章将他按了回去:“闲来无事就多训练你手底下的兵,少听些神神叨叨的奇事,他要真有那么神乎,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地晕。”

卢裘昆再次摸着眼角处的伤疤,眉锋紧皱。

“他的来历我曾派人查过,一无所获,如今他又跟太子走得极近,往后怕是个威胁。”

纪章沉思半晌,说:“他如今是红袖院的东家,经常会过去那里,你找个机会与他碰碰面,仔细试探,他到底是不是在关北与你交手的黑衣人,但须谨慎小心,虎啸营已经在他手里吃了亏,你可不能大意步了后尘。”

卢裘昆抱了抱拳:“是,末将明白。”

“元致义的义子没死,终究是个隐患,就好比那詹菱湘,这些个为父伸冤的孝子孝女,一旦抓住机会得势,反扑起来,就同疯狗一样。”纪章想到这里,摩挲着茶杯:“除根要趁早,不然后患无穷。”

卢裘昆手指不自觉地蹭着袍子,想不通:“既如此,大人为何要除掉詹菱湘?留着她这枚棋子,来日也好帮着对付谢阁老。”

“棋子到了该用时就得用,谢琮当年将暮云关一事祸水东引兵部,这账是时候跟他算算了。”

纪章握紧了杯,面色在灯火之下,逐渐变得狰狞阴狠:“你想想,一个深闺小姐不惜抛头露面,女扮男装求取功名,只为查找证据为父伸冤,结果却死于非命,这惨状岂不是更容易惹来民怨?赶尽杀绝,丧尽天良,这可比要谋害命官,再罪加一等。”

风雪在天地间盘旋,王中贵在屋内搓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焦躁不安,见谢阁老进来时,赶忙掸掸衣袍,拱手行礼:“恩师。”

谢阁老睨了他一眼,敛衣坐在太师椅上,下人奉茶上来,又躬身退下,顺手掩好门。

王中贵未得允许,不敢擅自落座,恭敬地佝偻着腰,再加上身量矮小,故而显得愈发卑微,焦灼道:

“恩师,现下怎么办啊?詹菱湘死得蹊跷,不外乎有人推波助澜,一步一步引着御史台注意到户部,御史大夫与詹儒又是同窗好友,他定会借势将这把火烧起来,如今御史台和大理寺没日没夜地追查,就算没什么,也铁了心要翻出点风浪来,户部早晚兜不住的,到时候一暴露,刑部错判造冤案,也得受累。”

谢阁老稳坐椅子,盯着那燃烧正旺的炭火,正欲说些什么时,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下人跌跌撞撞扑进来,神色惊慌:“大人,玄虎卫来了!”

玄虎卫都是太子一手调教出来的亲兵,个个凶残威猛,可止小儿啼哭,任谁见了,都巴不得躲着走。

王中贵面色一白,不禁打了个寒颤。

几个玄虎卫动作粗鲁地冲进屋,来势汹汹,碰翻架子上的古董花瓶,啪嚓一声,清脆得很。

尉迟盛毫不在意,甚至连回头瞧一眼都没有,同时假装没有看见坐太师椅的谢阁老,只望向盯着一地碎瓷满脸心疼的户部尚书,拿出东宫令牌:“殿下有令,传户部尚书即刻入宫。”

王中贵后背顿时惊出冷汗,吞吞唾沫,干笑道:“不知……殿下传唤,是有何吩咐?”

尉迟盛上前一步,将他用力向前推了一把,差点把人推个狗啃泥,凶神恶煞地说:“少废话,叫你走你就走,去了不就知道,若让殿下等久了,有你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