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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桓帝躺在床上,鬓边皆是冷汗,面色已经开始发黑发紫,殿内的所有太监宫女慌得伏地直哭,太医们却不敢乱,极力保持冷静,隔着垂帷替承桓帝一遍遍诊脉,时不时抬袖擦拭着汗水,对身边的人复述药方。

闻惊崆率领禁军带刀守在殿内,何福禄跪在床边,把承桓帝要入口的药都先亲尝了一遍,药灌下后,承桓帝很快就吐了一大口黑血。

章太医微微松了口气:“多吐几次,慢慢将毒吐出来便好。”

内阁的大臣闻讯,都匆匆赶了过来,在外间焦急地等待着,丞相心急如焚,藏在袖中的手都是汗。

承桓帝突然晕倒是因为中了毒,经过太医查验,毒是下在酒里的,他与皇上一同用膳,如今却只有皇上出事,内阁当即将矛头都指向他。

谢阁老说:“皇上遇害,老夫身为元辅,必将事情彻查清楚!御前办差的宫人全捉拿下狱,丞相与皇上共同用膳,在事情查明之前,不得回府半步。”

丞相闻言立刻跳起来:“你此话何意?这是要将本相也当做嫌犯看押不成?”

“毒是下在酒里。”姚印清说:“丞相是不喝酒才逃过一劫,论理因将御膳房与敬事房一干内宦逮捕看押。”

谢阁老没理他,眼神看向门口的守卫:“把相关人等都带下去,交由刑部及都察院严加审问。”

太监宫女连连喊冤,萧承凛见两个守卫朝丞相走去,当即快步上前,直接一拳将两人给打趴,护鸡崽似的把丞相护在身后。

丞相:“……。”

萧堇泓说:“三皇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萧承凛凶神恶煞:“他是大皇兄的岳父,那也就是本王的岳父,有本王在,你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姚印清表情复杂,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好好给他分析——你跟殿下虽然兄弟同心,不分彼此,但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共享,他的未必就是你的,比如岳父,比如媳妇。

丞相斜眼睨着萧承凛,感觉他有点大病,默默退后一步,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谁敢动本宫的人,本宫废了他!”

丞相朝门口看去,腰板瞬间挺得更直,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萧承凛,露出副铁骨铮铮的表情,仿佛自己啥也不怕,特有出息。

长公主搀扶着太后出现,一屋子人顿时哗啦啦跪下行礼。

太后扫视一圈,眼神凌厉:“皇上昏迷不醒,这般吵闹成何体统?”

众人埋低了脑袋,长公主沉声道:“敢御前下毒,着实用心险恶,敬事房的内宦为天子试菜,虽挨着御前,却难保不为宫外势力效力,经人教唆,就敢谋取天子之命!况且,谢家子不也在御前伺候着,阁老怎么就半句不提?反倒一个劲地朝本宫夫君发难,哼,依本宫看,这事内阁也该避嫌。”

谢阁老跪在原地,皱起眉头,太后进去内殿,没让人起来,大臣们便只好继续外间跪着身,萧承凛瞄了谢少裴一眼,悄悄挪步过去,伸出胳膊捣了捣他,挤眉弄眼半天,根本没人理会。

姚印清将萧承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咳咳”两声,提醒他注意场合。

这时,外头有太监连滚带爬进来禀报,“王爷、王爷!不好了,照看小皇孙的乳娘来报,小皇孙他中毒了!”

满屋哗然,谢少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朝萧堇泓和谢阁老看去,萧承凛瞠目欲裂,用力掐住那太监的肩膀,厉声质问:“为何他也中毒了?谁下的毒?!!”

太监哆哆嗦嗦,被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一个劲地摇头。

一天之内,皇上和皇孙接连中毒,太后气得太狠,头疾症又要犯了,长公主便劝她先回去寝殿歇息,连带着外边跪的大臣一起劝退了,自己留在这儿盯着。

谢少裴也被关押起来,但目前还没受刑,萧堇泓要进去看人,谁都不敢拦着,放了他进去。

谢少裴神色微冷,朝他凑近,压低了声音:“是你干的?”

萧堇泓摇头,直言不讳:“负责照看皇孙有你的份,若他死了,即便不是你干的,只怕也难逃一死,本王不会要他的命,至少暂时不会。”

谢少裴沉默片刻,又问:“皇上呢?”

萧堇泓也摇头:“本王没如此大逆不道。”

顿了下,又没什么底气地补充一句:“外祖他……应当也不会。”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要下毒害的是丞相,然后再栽赃给姚印清,如今来这么一出,完全将他们置于被动境地。

一群毛还没长齐的皇子公主被自家母妃带来养心殿探望,凑在一块哭哭啼啼,活像在哭丧似的。

闻惊崆拉住想要发脾气的萧承凛,把他劝到一旁,头疼道:“皇上已经转危为安,需要静养,各位娘娘先请回吧。”

嫔妃们闻言,却纷纷争着要留下来侍疾,乍一看,都挺深情的。

闻惊崆抱着刀,面色严肃:“皇上身边,已有长公主亲自照看。”

各嫔妃听闻有长公主在,也不敢再纠缠,各自领着孩子走了,只有十二小皇子不肯走,蹭到萧承凛身边,抬着小手拍拍他肩膀,似乎是在安慰。

十二皇子萧元炎如今已经六岁,长得像承桓帝,只是眉眼更像太子那般凌厉,性子也随了他。

自从萧承凛一回京,萧元炎就喜欢成天跟着他舞刀弄枪,在一群小皇子中颇有凶蛮之名,讲话也挺老成,还懂得替自个儿物色好老师,就是回回遭拒,萧寒烨以“强人所难不好”的说辞拒绝帮他,要他自己死皮赖脸去求,但若敢威胁和无理取闹,立刻拖去膳房辣死。

刑部督办的官员刚走,姚印清拿着沓供词跨进门,一眼就瞥见了那位屡次指天发誓“我定成为全天下最聪明乖巧的学生,不然就被太子殿下辣死”的烦人精。

闻惊崆正要询问查得如何,话还没搭上一句,人已经一阵风似的飘过他身边,不待内侍通传就冲入了养心殿,何其失礼。

闻惊崆目瞪口呆,原来他跑起来也能这么快的吗?

承桓帝刚醒来,听说小皇孙也出了事,急忙要去偏殿看,前脚才跨出内殿的门槛,险些被一头跑进来的姚印清撞飞。

长公主哎呀一声,及时扶住自家皇兄。

承桓帝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并未计较姚印清的失礼,焦急问:“小皇孙可还好?”

姚印清抿起唇,斟酌道:“小皇孙年幼,不如大人那般身强力壮,所中之毒药性又烈,他……他有皇上庇护,必定能逢凶化吉。”

承桓帝一听这话,就已经没了八分希望,狠狠闭了闭眼,往后倒退几步,瘫坐在椅上,口中喃喃:“朕若是……不将他那么快接来身边,那么快就过继到太子名下,他也不会……他才刚周岁,他才刚满周岁啊……”

长公主体会过失子之痛,最见不得这种场面,禁不住悲从中来,微微蹲身下来,明明想劝慰几句,反而哭得比对方还凶。

承桓帝整颗心尖锐地一收缩:“……。”

不是吧?朕才红个眼眶,你怎么就抢先哭了个万古同悲?

何福禄担心他们兄妹俩抱团痛哭双双晕死,一只脚迈出去,已经做好喊太医的准备,却听承桓帝苦口婆心地劝,生死有命,一切皆是过眼云烟,更遑论一个人的去留,万物皆生于土而归于土,归根到底,大家其实都是土,生死要看淡,实在不行,朕过继几个孩子给你,反正朕孩子多,除了太子,其他的你随便挑,全要也没问题,自家兄妹,不必客气。

姚印清嘶了一声,这不合适吧?

何福禄默默把迈出去的收回来,这架势,看着应该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