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妈妈道：“结亲倒也罢了，招赘却是万万不能！我家先生仪表堂堂，学究天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无所不晓……”我听得一头汗，这套说辞她怎么也听了去了，“……武功更是未逢敌手，肇郡三虎什么水平你是知道的，罡剑什么功夫比你如何？这样的人才为何非要入你郑家的赘？我也知郑姑娘是二房嫡女，可我家先生自有其他世家的嫡女上门做妾……”
我听到这里简直大吃一惊，这尼玛崔妈妈就是猪队友附体，你说的其他世家嫡女是指翊君？可你也是崔家的哇……这不是自打自家脸么。果见郑潮淡淡一笑，道：“聘为妻、奔为妾，妾氏出身再高，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亲戚。崔家十三姑娘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崔家女子总是如此出人意表……我郑家的姑娘确实不能及。”
好家伙，这是连带文炼的母亲崔氏一起骂了。崔妈妈不由大怒，戟指骂道：“你混账……”
我赶紧打圆场劝住崔妈妈，郑潮冷笑道：“崔千针，若是江湖论交，你我恩怨可以好好分说分说，你要动手也随你，我自然让你三招。但宅院之中，我和你主家说事，似乎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吧？”
我眼见崔妈妈失了分寸，便让挥了挥手让她下去。崔妈妈敛了怒气，但嘴里仍旧喋喋着“想要招赘却是休想……”这才退下了。
我只好继续围绕招赘一事和郑潮打太极，就是不允。郑潮说了半晌，最后忽然道：“少侠既然不愿意招赘，郑家总归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郑家着实欣赏少侠的人品武功，仍旧愿意跟少侠结为秦晋之好。”我心中一咯噔，这边郑潮续道：“……入赘之事就此作罢，郑家愿将五房嫡次女郑令明许给少侠为妻。要说这明丫头吧，虽然武功不如晴丫头，但相貌人品也是极其出众的……”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见郑潮一脸喜色，嘴皮子上下翻飞，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我才缓过神来，顿时跳了起来，道：“郑令明？？这疯丫头每次见我都是臭着一张司马脸，要给我做妻子？是你郑家疯了还是我疯了？？”
郑潮笑道：“少侠勿要激动。明丫头生性活泼，和少侠也是颇有缘分，说不得以后便是一对欢喜冤家……再者这女子未出嫁时总归是少了顾忌，郑家女儿向来不拘小节，明丫头年轻，性情也飞扬一些也是难免。等嫁了过来，她自然也就明白为人妇的道理，也就收敛了。我相信以我郑家的家教，明丫头定然会是一个好的妻子。最重要的事，这样一来，免了少侠入赘，如此你我两家结亲便再无阻碍，岂不美哉！”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这郑潮莫不是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让郑令明嫁过来？只不过先谈入赘引我入彀罢了。我本来和郑家有过节，然而对方不但吃亏认栽，还愿意屈尊降贵把嫡女嫁我为妻？
我一言不发，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蔫了，只听郑潮在耳边开始细数郑令明的温柔贤淑，最后几句倒是说的很清楚：“少侠与我郑家结亲，那可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从此在江湖上便再无后顾之忧。少侠怕是不知道吧，自从少侠扬名以来，三山五岳也不知道来了多少绿林好汉欲来找少侠挑战。这些人那可真是鱼龙混杂，什么手段的人都有，也不见得会讲什么江湖规矩一个一个跟你单挑。若不是卢家仗着地头蛇和世家的面子，让年轻子弟们四处劝阻来樊阳的好汉，少侠这间院子只怕早就不堪其扰了。此事我郑家两位姑娘令昭和令明姐妹不计前嫌，也有参与其中，少侠一问便知。”
这事我早有耳闻，实际上来我家比武的，大多都是正经的江湖侠客，虽然也有方进这样的夹杂在其中，但至少没有下三滥的人过来骚扰。我想起某天夜里有一群身手不错的高手在我家附近集体出没，还有进入到郑初晴的院子，想必就是和郑令昭汇合。我有些无奈，只得先行谢过对方援手之恩。
郑潮叹了口气，道：“原本将军外室一事，是卢家郑家崔家三家的家事。少侠以师之名，强行插了一手。少侠武功高强，晴丫头失手丢剑，我等都是武林中人，倒也服输认栽，无话可说。若是少侠方才能答应入赘，你和晴丫头以剑结缘，倒也不失一桩江湖美谈，可惜可惜。少侠既然不愿意入赘，便换成明丫头，事情便以少侠夺郑家宝剑开始，以郑家送女嫁入结束，虽然不够完美，但一样是一桩江湖大喜事啊。”
郑潮淡定自若，谈笑风生，但这番话却说的我直皱眉头。我又开始在房间里踱步，郑潮也不催促，只慢吞吞的一口一口的品着茶。其实他说的话都颇有道理，世人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是郑家不计前嫌在对我示恩，嗯，不光是示恩，还是给了我一条康庄大道。我若是应了，抱上了郑家的粗腿，少奋斗二十年，不对，是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郑令明虽然不如郑初晴，但也姿容出众。我曾经担心得罪了郑家会招致无尽的袭扰和打压，这么一看，白白送嫁郑令明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却忽然停下脚步，肃容道：“郑大侠，我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呢？”
郑潮依旧面无波澜，只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少侠若是深思熟虑过后，仍觉两家无缘，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其实也明白，我如今能够安心待在这里教孩子，确实是郑家留了手。我虽然不怕流落江湖，但想如今这般度日也是不可能的，文炼和夏烟只怕是都顾不上了。郑潮这个态度虽然不带火气，其实也已经相当的明显了。我不给面子，也不帮他们把面子给圆了，以后会如何，那可真就很难说了。我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笑了出来，道：“此等大事，郑大侠容我再想几日可好？”
郑潮也不再啰嗦，起身告辞道：“自当如此，那老夫便在将军府等少侠的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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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自将郑潮送到了门口，他却并没有走远，而是直接回了郑初晴的院子。回到家中，崔妈妈望着我面露困惑。我叹了口气，直接往屋里走。崔妈妈跟着我进了书房，才小声问道：“先生不用入赘便能和郑家结亲，何以不应也不喜？”
我陡然间明白了崔妈妈是怎么想的，扶额叹息道：“妈妈误我！”
崔妈妈似乎吃了一惊，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斟酌了半晌才道：“先生可是想娶晴姑娘但又不想入赘？”
我抬头无语。我刚才就纳闷，崔妈妈虽然平时没杨妈妈嘴皮子利索，但也很少会说错话，为何刚才她会在话中出现那么大的破绽？敢情她是压根会错了我的意！怪不得她退下的时候一直强调我“不能入赘”！我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压根不想与郑家结亲！”
这下崔妈妈就更加不解了，道：“这……先生为何不愿？也就是说，方才郑潮就算说让晴姑娘嫁过来，先生也是不允的？”
我点了点头。崔妈妈惊愕万分：“先生不喜欢晴姑娘？可晴姑娘分明……”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这个。崔妈妈顿了一顿，又道：“先生是不喜欢郑家？可在老婆子看来，您和郑家的过节在这桩姻缘面前不值一提，先生何必揪着这个不放？再说若是真能娶到郑家女，以先生的人才，以后要飞黄腾达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打断她，提高了声音道：“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谁的徒弟！”
崔妈妈一顿，但随即便接着道：“常会首在傀儡事件之前便已经离开了青云会，郑家虽然在风岐山死伤惨重，但无论如何仇也算不到常会首和先生头上来。正是因为先生是常会首之徒，若真能娶到郑家女，便相当于弄了一道护身符，就算以后有人揭破此事，也自有郑家出面。先生！须知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崔妈妈看来倒是真心为我在考虑问题，只是我心意已决。我摇头道：“我和凤凰便是这世间最大的两个青云余孽，若还需要和青云会仇怨最大的郑家来庇护，对于郑家来承担这桩婚事的任意一位姑娘都是莫大的残忍。尤其是晴姑娘，她父亲便是在风岐山上阵亡。即便换成明姑娘，我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不是还在世，万一以后揭破，郑家选择和我翻脸割裂又如何？明姑娘照样也会难以做人，这一世的姻缘搞不好就坏在我手上了。”
崔妈妈还待再说：“老婆子却觉得此事未必……”
我摆了摆手，斩钉截铁道：“此事妈妈无需再劝，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结这门亲事。妈妈不如还是帮我想个理由怎么回绝郑家吧。”
崔妈妈默然无语，一时间房内无人出声。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崔妈妈才开口道：“老婆子想来想去，那便只能拿凤凰小姐当一回挡箭牌了，只是……终究不免要得罪了郑家。”
我也苦笑道：“世上本来也没有那么多万全之策，我既然这么选了，便得面对必然而来的后果了。只是我觉得若是真推了凤凰出来当借口，那我还真就没机会娶妻了……”
崔妈妈看了我一眼，道：“先生既然没打算娶郑家姑娘，那根本便也没打算娶妻。先生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郑家接下来的出招吧，说不得以后这个家里就再无宁日了。”
我思来想去，忽然道：“我若索性去崔家提亲……”
崔妈妈朝我翻了个白眼，道：“先生可真是不厚道……这是想让崔家来给你挡灾？”
我摇头道：“说我不厚道倒也罢了，但翊君和崔家未必会介意此事，反而是解决当前翊君问题的一个办法。只是……”
崔妈妈道：“凤凰小姐那边可就不好糊弄了……我看照样家中也会永无宁日。”
我颇有几分恼怒道：“难道我娶了郑家姑娘，她便不会闹了？这就不是她能做主的事……”呃……其实说是这么说，但一想到凤凰这份能折腾的劲，我也大感头疼。
崔妈妈也摇头道：“先生最好不要觉得崔家真的会如你所想那般行事，夫人和将军的事已经让两家很不愉快了，崔家不太可能会又为了先生去和郑家结怨。先生不如先好好想一想如何应对晴姑娘才是。”
我有些愕然，道：“这事我不说郑潮不说，谁会告诉她？”但我随即便想起郑潮回了郑初晴的院子，很显然是在等她，不由得又觉得事情定会如此。
崔妈妈道：“那等会晴姑娘问起来，先生怎么回答？若是郑家真有心结亲，郑潮必然会告知此事。”
我怒道：“他们难道不怕此事传扬出去，让他们颜面尽失……呃……”
崔妈妈静静看着我，我也当即便明白自己说了蠢话。我若不在乎得罪郑家，这事还有什么可讨论的，刚才当着郑潮的面就该回绝了。这事理论上不会有人会宣扬，但只要传出去了，郑家丢了颜面，定然会算在我头上。
我嗷的一声抱住了头，崔妈妈却忽然朝我行礼告退道：“晴姑娘已经来了，先生自求多福吧……”
郑初晴进来时看着低头匆匆走过的崔妈妈和坐在堂上怏怏不乐的我，一时间颇有些惊疑不定，只走近低声的问了我道：“先生怎么了？可是我伯父来为难你了？”
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跟她说实话，只怔怔的望着她。她皱了皱眉，倒也没有再追问，自顾自的找了椅子坐下，静默相陪。我心中苦涩难言，只觉得平日里开开玩笑打打趣倒也罢了，一旦把事情摆在了明面上，这事无论怎么说，都难免伤人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我的眼神中的疑惑蓦地变成了恍然，顿时红晕上脸，她当即便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我伯父可是过来……提亲了？”
我默然无语。她喜色刚刚浮起，便忽然退却又变得小脸煞白：“伯父提亲，可是要先生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