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酒和墨鱼回了望江楼，在窗边吃着下午茶的时候，看到不少官差在各个巷子里穿行，带走了很多人。
上到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下到不知愁为何物的孩童，更多的是，年轻且狼狈的姑娘。
这些姑娘尚且还能回头，被查封的风月楼里走出来的人，却满是茫然无措，不知前路在何处。
墨鱼起身关上窗户：“别看了。”
许酒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书，半晌才翻了一页，墨鱼叹了口气：“其实我们村里，被卖掉的女孩，不止我一个，邻居家有个姐姐，长的很好看，会用麦草编很好看的月季花，她阿爹阿娘把她养的很精细，她不用下地干活，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脸也很白，跟其他姑娘都不一样，她笑起来张扬又自信，我听村里人讨论过，说她那样精心养着的姑娘，以后是要嫁到镇上的。”
“她不大喜欢我们这些村里的孩子，看到我们总是爱搭不理的，我经常会看见她在溪边摘一捧野花，小心的带回家，我那时候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要像这个姐姐一样，吃饱穿暖，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有一天，她带着一捧野花回家，发现家里来了个没见过的妇人，她阿爹正讨好的跟人说话，那妇人给了她阿爹五十两银子，把她带走了。”
“她阿爹拿着这笔银子，在镇上做上了生意，那年中秋，我听到他跟他几个兄弟说，姑娘家哪是赔钱货啊，养的好了，卖到青楼，就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那时候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只是想到那个姐姐走的那天，路边掉落了一地的野花，渐渐凋零枯萎，烂在泥土里了。”
“没过多久我也被卖了，说起来，我跟那姐姐最后的缘分，还是卖到了同一个牙婆手上。”
“阿酒，这世道就是如此，你管得了这处，管不了那处，你不可能救所有人，就算是陛下，他也做不到。”
许酒诧异的看了一眼墨鱼：“你在安慰我？”
“我看你好像挺难过的。”墨鱼点点头。
许酒笑了笑：“没有，我只是在想，善良原本是一个很美好的品质，有时候却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刀，觉得有些不解罢了。”
墨鱼看着许酒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两人都沉默下来，许酒翻书的速度快了许多，墨鱼偶尔为许酒添一杯茶，大多时候看着许酒发呆。
天色渐暗，墨鱼起身点燃了蜡烛，微弱的灯光渐渐照亮了整间屋子，墨鱼端着一盏灯，放在许酒面前的桌子上，微黄的灯光照在许酒脸上，恬静又美好。
墨鱼莫名觉得心安，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在许酒抬头望向自己的时候，坚定的说：“县主，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我活着，谁都别想伤害你。”
许酒轻柔的笑了笑：“好啊，那我就让你吃饱穿暖，每天开开心心的。”
“我们去吃饭吧，我回来的时候听到旁边的酒楼买了一头受伤快死的牛，伙计说他们酒楼厨子炖的牛肉香飘十里，我们去试试，对了，这银票给你。”墨鱼在一旁乐了半天，见许酒合上了书，赶紧道。
许酒见墨鱼不舍的看着银票，笑了笑：“五五分就行。”
“那不成，我都没出什么力，这样吧，我留一成，我这第一次去你家，应该得买些礼物。”墨鱼思索片刻，才说道。
许酒好笑的摇摇头：“随你。”
旁边酒楼座无虚席，大堂里都飘散着炖牛肉的特殊香气，墨鱼环顾四周，大概是牛肉刚出锅，每桌都才开始吃，懊恼道：“我应该早些过来定位置的。”
“两位姑娘可是要是住的不远，可以打包带回去吃，再晚一点，这锅牛肉就卖完了。”伙计听了墨鱼的话，上前说道。
“也行，酒楼还有什么招牌菜，你看着给我安排两道。”墨鱼看许酒没意见，点了头，抢着付了银子，跟许酒笑道：“这为你花银子的感觉还挺舒爽的。”
“吃不吃糖人？”许酒把银子放回荷包，随口问道。
墨鱼往街上张望，没见着摊子：“哪里有糖人？那都是小孩子吃的。”
“稍等。”许酒笑了一下，说完便出了酒楼，往旁边巷子里走去。
卖糖人的婆婆笑着问道：“姑娘要个什么糖人？”
“我可以自己画吗？”许酒看摊子上没有顾客，问道。
“你们小孩子就是爱玩，画吧。”婆婆和善的笑了笑，把画好的糖人插到一边，手上的勺子递给许酒。
许酒熟练的画着糖人，婆婆惊讶的问：“哎哟，你这是学过啊？”
“没有，我外婆会画糖人，每年收了新麦，都会做一次麦芽糖，熬一锅糖浆给我们画糖人。”许酒摇摇头，轻声道。
婆婆温柔的问道：“你这是想你外婆了啊？你是外地的吧，离家很久了？”
许酒点了点头，没说话，这一个多月时间，其实不算太久，但许酒还是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杨氏了。
“她这会儿应该也在记挂你，早些回去吧。”婆婆轻声道，本想伸出手摸摸许酒的头，但看了一眼自己粗糙的手，又收了回去。
许酒画完了两个糖人，把勺子还给婆婆，温声道：“嗯，谢谢婆婆。”
“谢什么？你这银子我赚的可轻松，你这小姑娘。”婆婆无奈的看着自己手上明显找不开的银子，无奈道。
“我先走啦，再见。”许酒笑了笑，拿起自己的糖人。
婆婆取下两只糖人，递给许酒：“姑娘，也尝尝老婆子画的马，希望姑娘回家一路顺风，往后健健康康的。”
许酒没推辞，笑着接过，又道了句谢，才离开巷子。
婆婆看着许酒的身影走远，一群小孩围了上来，又开始乐呵呵的忙着自己的生意。
回到酒楼，墨鱼已经提着食盒在等许酒，见到许酒手上的糖人，笑道：“这手艺怎么差了这么多？咦，这个画的是我？”
许酒把两只自己画的糖人递给墨鱼，剩下的两只自己拿在手上，墨鱼看了一眼，没再问什么，乐呵呵的提着食盒，跟许酒一起回了望江楼。
牛肉炖的软烂入味，配上一碗晶莹剔透的米饭，啊不，必须吃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