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三家店，许酒无奈的拉住墨鱼：“你买你自己用的上的就行，我什么都不缺。”
“我没什么要买的啊，能吃饱穿暖就行，你这一路已经给我添置了很多东西了，你看这些发钗手环多好看啊，多适合你，还有这布料，这么轻薄，正好回头给你裁衣裳。”墨鱼摇摇头，解释道。
许酒这一瞬间，忽然就理解了每次柳氏看着自己买东西是什么感受：“我有点渴，我们去那边茶肆坐会儿。”
“你去坐，我去旁边铺子瞧瞧。”墨鱼瞧了一眼茶肆，茶肆开在河边，天正热，店家在河边的树下也支了桌子，这会儿空位已经不多了，转头便对许酒说道。
许酒瞧着旁边是杂货铺，点点头，提着大包小包去茶肆坐下，点了一壶白茶和两碟点心一盘炒花生。
正剥着花生，便听到身后一道带着不确定的声音：“阿酒表妹？”
许酒回头看了一眼，是李萱萱。
“萱萱表姐。”许酒淡淡打了个招呼。
“你什么时候来的府城？怎么不去家里坐坐？”李萱萱走到许酒身侧，轻声问道。
许酒笑了笑：“昨天刚到。”
至于为什么没去李家，许酒没说，李萱萱也没再问。
李萱萱沉默片刻，才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坐吧。”许酒指了指对面的空座，顺手给添了一杯茶。
李萱萱坐下浅尝了一口白茶：“谢谢。”
李萱萱的目光在许酒身上游走，许酒身上没什么首饰，只头上戴了一个束发的玉冠，身上的衣裳也是许酒在路上随便买的，与往日见到的精致姑娘不大相同。
只是依然让人移不开眼，李萱萱双手交握，突然摸到了自己手上的茧，愣了一下，把手放到了桌子下头。
许酒自然发现李萱萱变了很多，以前那个有些自视甚高的姑娘现在看起来有些自卑，头上只有两只简单的发钗，是街上几文钱就能买到的材质，身上的衣裳也只是普通的棉布，只是款式还是府城流行的款式罢了。
看来李家现在情况不大好，总是昂首挺胸的李萱萱已经习惯了在人前低头。
李萱萱见许酒的眼神并无异样，与初见时看自己没什么不同，松了口气，问道：“外公外婆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前两日许知沐还收到了家里的信，许酒看过，是许知遥写的，一封信写的乱七八糟，但还是能看出家里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念在外头的兄妹俩。
李萱萱点点头：“那就好。”
李萱萱不再开口，许酒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一时便沉默了下来，许酒剥着花生，小花生炒的正好，吃着很香。
见李萱萱没打算走，许酒把桌子上的点心往李萱萱面前推了推。
李萱萱见状，突然笑了一下，眼神落在那盘绿豆糕上，淡淡道：“阿酒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很讨厌你，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开始。”
“不难看出来。”许酒轻笑，答道。
“是啊，外婆说你活的通透，我那点小心思，你怎么会看不见呢？”李萱萱似是自嘲，喃喃道。
李萱萱见许酒并不在意，不满道：“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讨厌你吗？”
“洗耳恭听。”许酒拍拍手上的花生壳碎末，喝了口茶，靠在椅背上，才看着李萱萱笑道。
李萱萱看着许酒这幅自在的样子，叹了口气：“就你这幅样子，最讨厌了。”
许酒没说话，李萱萱继续道：“阿娘说，自从你出生后，外婆来信，十句话有五句话都是在说你，说你会坐了，会爬了，会走路了，会叫人了，这有几个孩子不会呢，可是外婆她老是说，阿娘觉得你取代了她在外婆心中的位置，很不高兴，所以我也讨厌你。”
这许酒倒是不知道，那会儿许家阿奶偶尔会在许酒耳边念叨这个闺女，在老太太眼里，闺女哪哪都好，永远都是那个爱撒娇又娇俏可爱的小姑娘，可不像是会在自家闺女面前说这些的人。
“小时候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你的样子。”李萱萱笑了笑，似是陷入了回忆：“你那会儿很小只，很白，脸圆嘟嘟的，不爱笑，所以外婆她们，成天都想逗你笑，真好啊，她们都围着你转，你的脚丫子踢在外公头上，他还笑眯眯的夸你腿有劲，难怪成天往外跑。”
“我穿的衣裳比你好，戴的首饰比你多，可是没有人多看我一眼，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得到了家里人明目张胆的偏爱，真的太讨厌了。”
“可是我呢，我要很懂事，很听话，才能让我阿爹阿娘多看我一眼，我家里很有钱，但是我想要什么，从来都得不到，我的衣食住行，全都是阿娘安排好的。”
“我若是不满，阿娘也不会打骂我，只是不理我，阿爹也就不会理会我，可是你呢，你想识字就识字，你想学医就学医，你想打拳就打拳，舅舅舅母在他们能力范围内，把你想要的都给了你，说起来可笑，我能识字，还是拖了你的福，我阿娘不愿我不如你，才给我请了夫子。”
“每一次杏花村来信，我都很害怕，害怕看到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害怕看到阿娘失望的目光，直到弟弟出生，阿娘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那时候我诡异的找到了平衡，因为阿娘说，再有出息又怎么样，又不是个儿子，还不是要嫁出去。”
“去年你来府城，我得了消息之后，每天都很期待，我甚至计划好了，要怎么让你知道，你一个乡下丫头和我之间的差距，可惜，你似乎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感到自卑。”
李萱萱看着许酒无奈的笑了笑，许酒想到去年来府城李萱萱带着几人逛街，一路上介绍着店铺，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我一直觉得我过不好，是你的错，是你太过优秀，才让我阿娘看不到我的优点，可是我见到了大舅母是怎么对阿诗表姐的，也见到了我阿娘是怎么对我弟弟的，我才渐渐明白过来，这不是你的错，甚至我也没有错，只是我阿娘，大概没学会怎么当一个闺女的阿娘。”
李萱萱说罢，端起桌上温热的茶，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