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提灯发出的光芒并非正常的橘黄色，反而比较像殷岚之前在那个怪物横行的集市上看到的磷火的火光。也不知道这灯用的燃料除了煤油之外还有什么，点燃灯芯后飘出来的味道怪怪的。
随着灯光亮起，殷岚隐约看到前方似乎有条路，他立刻朝着路的方向走去。
听到花满林在身后催促其他人跟紧，殷岚本来想要走慢点等等大伙的，但背上的微胖女人却推了推他，同时花满林也说：“尽量走快点，灯里面的燃料不知道还剩多少，万一我们还没逃出去它就熄了，那就糟了。”
殷岚只好把步子迈大点。
不过背上背着个人，速度提升也很有限。走着路，殷岚问花满林：“花老师，你现在是清醒了吗？我想知道当年的事的细节，你是怎么认识我祖父魏天予的？”
“你是……难怪。”听到殷岚的来历，花满林错愕一瞬后就接受了。随后他苦笑道：“当年的事啊……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无非是一个不自量力的蠢材无视他人的劝告，试图借助外物的力量取得不属于自己的成就，结果害死全家还连累邻居的悲剧。”
时间要倒回到花满林迷路到城乡结合部，请人喝酒，自己却喝蒙了的那晚。
当听到有声音说能够带自己去见识一个更光怪陆离的世界时，花满林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于是对方拉着他，带他走上一条黑漆漆的小路，花满林被酒精搅得浑浑噩噩的脑子里迟钝地浮现出“这人是不是想谋财害命”的想法时，前方出现殷岚也曾见过的，属于非人的市集。
拉着花满林的家伙赶走了一个问他想不想换人皮的怪物，说着“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参加一个宴会”，就拉着他穿过集市，把他带到一个只能用群魔乱舞形容的篝火堆旁。
花满林他们抵达时，正有一个怪物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女尸，模仿人类医生做手术的场景。其他非人笑嘻嘻看着，时不时报以掌声，还有怪物问表演完了“道具”能不能给它吃。
“好久没碰上这种没泡过药水的新鲜尸体了。”
即便过去十几年，花满林依然记得自己听到那怪物用轻松的口吻说出这话时，自己头皮发麻的感觉。由于眼前所见过于离奇，他很快就将一切都当成自己喝醉后做的梦。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加上酒精的效力仍存，他很快放松下来，甚至没拒绝某个怪物递给自己的食物。
注意到其他人听到此处时，注视自己的目光都很复杂，花满林叹息道：“我也不记得吃的那是什么了，希望不是人肉吧……”
“我听说你在篝火晚会上碰到两个槐舟大学的男生。”在镜园时，殷岚已经见识过非人们的阴间聚会了，此时并不想了解更多。
花满林仔细回忆了一下，点点头：“是有两个鼻青脸肿的男生，看起来像刚打过架。周围都是长相奇怪的东西，他俩混在其中，就显得特别的突兀，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我没想到还有自己以外的人类参加这场所谓的‘宴会’，还挺高兴的，就试着跟他们搭话。”
两个男生似乎也很意外在一群怪物中间还有个看起来没什么危害性的大叔，他们中的一个积极回应了花满林的搭话，并主动表示他们是槐舟大学的，本来在参加军训，不知怎么就出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了，想跑还跑不掉，老被过于热情的怪物们缠住。
“是吗？我是有人带我来的，你们如果不知道路，要不待会儿跟着我……”
“不行，他们是别人的客人。”
带花满林参加宴会的那个声音阻止了三个人类之间的对话。
花满林下意识地循声去找带自己来的“人”，但他周围全是怪物，看起来都不像认识自己的样子。也就这一分心的功夫，花满林再回头时，发现那两个男生已经被穿着和他们相同训练服的身影拉走了。
所以这三个误入非人聚会的人类由始至终都没来得及交换姓名。
对这样的结果，殷岚也谈不上多失望，只道：“等我们从这儿逃出去，我找一张照片给你，请你确认一下上面是不是你见过的人。”
“好。”顿了顿，花满林问：“他们也和我一样……失踪了吗？他们是你的亲人、朋友？真好，都十几年了，还有人记得找他们。而我……会找我的人都被我杀了，哈哈哈哈……”
听到对方有些疯狂的笑声时，殷岚差点以为之前附在花满林身上的那个怪谈追来了，直到发现花满林一边笑一边哭，才知道纯粹是这个人在发泄情绪而已。
“是怪谈杀了那些人，不是你。”米易尘劝说道。
“不，是我杀的，是我把怪谈引来，是我同意怪谈拿走我的身份，所以它才能用我的身体杀人。”没有被劝慰到，花满林冷静地细数自己的罪行，仿佛他已经这样责备过自己无数次。
殷岚打断道：“你和那个怪谈的交易条件是实现它一个愿望吧，它的愿望是想成为人吗？”
尽管疑惑于他对自己的事了解之多，花满林还是如实回答：“不，它不想成为人。当初它对我说‘当人既然这么多不快乐，你要不要和我换’时，我也以为它是想要体验人的生活，就像那些志怪故事里的妖精一样，都想变成人，好像人是什么不得了的存在……直到它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才知道，它想要的只是人的身份，似乎这可以让它脱离这个世界的禁锢。”
讲到这，花满林停下脚步，挥挥手示意其他人看变得漆黑幽寂的身边。
“怪谈们被束缚在这个什么也没有的寂寞的黑暗中，因为没有人类可以捕猎，只能以吞噬同类打发无聊，同时支撑自己‘活下去’。所以，它们都想离开这个世界，但有不可违逆的法则将它们与现实世界隔开，它们只能想办法钻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