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投案自首？”殷杰远听到周思睿的话之后，忽然不可控制地笑了起来。声音先是低低的，然后慢慢变得尖锐刺耳。那笑容看起来极其扭曲和森然，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全世界最可笑的事情，“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我累了，不想再东躲西藏了。
与其早晚有一天让你们抓到，还不如我自己来自首。
说不定……还能得个宽大处理什么的……”笑着笑着，殷杰远忽然停了下来，声音忽然变得有些落寞，“我猜……你们可能已经早就知道了吧，我曾经因为故意杀人在里面蹲了十几年，一直到七年前才被放出来。
我早就习惯了里面那种生活，外面的世界已经不适合我了……
……
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之后努力工作努力挣钱，总还是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
开始的时候也确实如此。
我遇到了我媳妇儿，我们两个结婚，我还找到了工作……
可是结果怎么样？
自从他们知道我曾经坐过牢，我现在是媳妇儿没了，家也没了，就连工作也没了，手里也没有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还不如回到里面去，好歹管吃管住的，每天什么都不用想……
即便是……即便是被枪毙了，也好过现在这样想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
周思睿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让殷杰远投案自首的竟然是这么个原因。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上听了之后心里是什么感觉。
反正就是有点儿堵得慌，没有了往日里案件侦破的痛快和兴奋……
看着面前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甚至对生活没有一丝向往的男人，连一向内敛镇定的大阳都有一些动容……
……
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晚上的八点多钟了，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周思睿找了个无人的角落透了口气，然后便和林然打了个电话，将刚刚的审讯结果大致与他说了一遍。
电话那面的林然听了之后，也沉默了许久。
“头儿，你看我们是现在就带人回去，还是等着明天一早再回去？”
林然想了想：
“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要是现在开车往回赶的话，估计到了也得后半夜了。
再说了，为了这个案子，你们一直在加班也都没有什么时间好好休息，开夜车终归还是不安全。
更何况咱们也不差这一个晚上，还是等明天一早再出发吧。
你们今晚好好休息，等你们明天快到了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行，放心吧头儿……”
……
第二天天刚亮，周思睿和大阳就先和郑队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殷杰远开车回了临江市。
差不多上午九点多钟，几个人终于到了地方。
将人交给文博送去暂时看押之后，周思睿和大阳迫不及待地回到办公室，将他们在望云市公安局的审讯结果和众人分享。
“想不到，之前我们一直怀疑的沈妍竟然还真的只是一个目击者而已，并不是和殷杰远合谋的……”陈念一边感叹，一边摇头说道。“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啊。
这才结婚多久啊，还没有孩子呢，丈夫就没了……”
“是啊，这个案子我们查了这么久，没想到嫌疑人竟然自己自首了。
而且谁又能想到，他自首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已经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了。
听上去还真是悲哀……”周思睿也跟着长吁短叹道。
“谁说不是呢？”小乔插嘴道，“虽然这个殷杰远无论怎么样都不应该杀人，不过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于家伟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人家殷杰远要的可是辛苦钱，是人家自己的钱。
他于家伟凭什么不给？
搞得就好像是从于家伟自己兜里往外扣钱一样，真是抠死了。要不怎么说无商不奸呢？
说来说去，要不是于家伟自己做的太过分，也不至于会招来杀身之祸……”
……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会儿，这时陈念注意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夏天：
“你怎么了夏天姐？”
夏天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什么问题似的……”
“还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事实已经交代的多清楚了？还能有什么问题？”陈念回头看了看周思睿和小乔，“我怎么没发现呢？你们发现了吗？”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陈念又有些耍赖地看向夏天，手臂自然而然地挎着夏天的胳膊：
“夏天姐，你就直接说了吧，不要和我们打哑谜了，嘿嘿……”
夏天想了想，然后神情严肃地看了众人一眼：
“你们不觉得，殷杰远的这份供述有些……怎么说呢，太过于滴水不漏了？”
“嗯？什么意思啊？难道这不正是意味着事实就是如此吗？”陈念还是不太明白。
夏天摇了摇头：
‘我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而且听刚刚周思睿说的，这个殷杰远所交代的情况，和之前沈妍来报案的时候所说的情况太过于一致了，连一点儿瑕疵都没有，而且所有细节都对得上。
就好像是……’
夏天的话还不等说完，林然正好推门进来，只见他接着夏天的话说道：
“就好像是这两个人事先经过编排似的，就和早就商量好的一样。”
“没错。”夏天点头。
“头儿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人有串供的嫌疑？”周思睿不太确定地问道。
“不错，”林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刚刚也看了这两个人的供词，正常人面对警察的询问，一般都会有些紧张，所以说话经常会有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是忘东忘西的情况，不过这也都属于正常现象。
可是你们回想一下这两个人，是不是他们说的每一个节点，包括时间，对话，甚至是说话的语气，都相似得惊人？”
经过林然这么一提醒，周思睿等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么一回想的话，确实是，两个人的供词虽然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可也差不多了。
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两个人在案发的当晚，或者是说在沈妍来报案，殷杰远投案自首之前，这两个人就已经商量好了口供。
看来，这个案子还不能结案。
说不定再深入调查一番，可能还会发现更多隐情……
可无论怎么样，案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至少不会是想殷杰远交代的那么简单……
……
“头儿，夏天姐，那我们现在……”周思睿不确定地问道。
夏天想了想，率先开口：
“既然这两个人都曾经提到，被害人于家伟曾经拖欠殷杰远工钱不还的情况，那我们不如就先从这里开始查起，看看于家伟和殷杰远之间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还有，被害人于家伟究竟欠了殷杰远多少钱，什么时候欠下的，还有没有欠过其他人，这些细节我们都要再仔细核实一遍，千万不能放过任何一点……”
“对，”林然对夏天的话表示赞同，“还有一点，查一下这个殷杰远和沈妍在案发之前有没有过联系。是否真的像沈妍自己所说的，他们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面。
还有，查一下这几人的最近通话记录，包括一些信息的往来，看看从这里面还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另外，上次提过的那个沈妍的好朋友崔薇，这个人你们后来有再仔细调查过吗？”
“只是当时排查沈妍的社会关系的时候，简单查过这个崔薇。”大阳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具体针对这个崔薇的排查目前并没有……”
“好，那就再查一查这个崔薇。
看看他和殷杰远的离婚原因究竟是什么，是否和这整起案件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