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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不是人!”

阮兰若破口大骂,眼中怒火丛生。

萧清音嗤笑。

“他既不是我生的,也不是我杀的,我施舍一副棺材,替他敛尸,帮他安排丧事,称得上仁至义尽了。

难道在你眼里,用诈骗得来的钱修桥铺路才叫做善事,给无人认领的童尸安排火葬就是十恶不赦了?”

阮兰若脸色白了白。

萧清音又道:“横竖这孩子跟你没关系,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还是好好想想赃款都藏哪了,交出来还能多活几年。”

说罢冲易三和易五招手:“走吧。”

阮兰若看着那具小小的棺材被抬起来,朝狱门而去,仿佛看到了它被放到火堆上烧成灰烬的景象。

被烈火灼烧的灵魂该有多疼啊。

坤儿最怕疼了,就是被蚊子咬个包都会哇哇大哭,要她抱怀里哄半天才消停。

若这棺里的真是坤儿……

光是想一想,她都呼吸不过来。

眼看那具小棺材就要被抬出去了,她慌忙喊道:“慢着!”

萧清音顿步,回过头来。

“想到银子在哪里了?”

阮兰若绷着脸:“让我看看那孩子。”

萧清音招呼易三和易五把棺木抬回牢房。

阮兰若跪坐在地上,颤抖着手推开棺盖。

孩子和方才一样,无声无息地躺在里面,像个布娃娃一样。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

凉的。

脸部四周没有任何接驳痕迹,不像是戴了面具的。

再看右脚脚趾头。

赫然有一道微不可辨的疤痕。

疤痕的形状她再熟悉不过。

当初拆线后,她天天帮坤儿抹药,抹一遍就在心里祈祷一遍,希望它能如萧清音所说的,恢复如初。

她心中像是开了个大洞一样,无尽的虚无和荒凉从洞中涌出,将她淹没至顶。

她都做了什么?

明明是想让自己和坤儿都过上好日子,让这世上再没人能小看他们,鄙夷欺辱他们。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金嬷嬷他们不是为了推坤儿上位才疯狂拢财的吗?

为什么会杀了坤儿?

为什么!

如果她当初没有接受金嬷嬷的提议,守着手头那点余钱和坤儿平淡度日,他们娘儿俩此刻就该踏春赏花,观鱼看鸟。

坤儿本可以做个富贵闲人的。

是她害了他。

这就是报应,报应啊!

“啊!坤儿——”

阮兰若抱起棺中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

她紧紧抱着孩子,恨不得把它揉进自己内心那个大洞里,好让心不那么痛,不那么荒凉。

可是它再也补不回来了。

它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一部分。

萧清音静静地看着她哭,没有任何言语。

过了一刻多钟,阮兰若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回棺里,仔细整理好他的衣物。

而后缓缓合上盖子。

在孩子的脸被遮盖住那一瞬间,她的手如有千斤重。

但还是忍着心痛,合了起来。

“坤儿,你等一等,莫要害怕,娘马上就来陪你。”

她轻声道。

说罢,跌坐在地上,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萧清音。

“金嬷嬷来找我,说自己是受宗室和一帮支持司徒血脉的大臣委托,来帮我和坤儿的。

她是司徒晟的奶娘,司徒晟向来对她很敬重,所以我没有怀疑她的话。

当时我自己境况不佳,心里憋着一股气,就心动了。

后面就听她的,开了茶叶铺,照她说的做。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芷兰轩赚来的银子,大部分都交给金嬷嬷了,只有小部分留在我手上。

她把那些银子藏在那里,我不是很清楚。

不过有次不小心听到她和来找她的人的对话,说是快到夏天了,再运煤容易引起怀疑,要换成别的东西。

就猜他们可能是把银子藏在煤堆里运到别处去。”

萧清音追问:“金嬷嬷给过你名单吗?那帮宗室和大臣的。”

“给过。”

阮兰若回道。

“不过我只见过其中几个。”

大概只有她见的这几个有是关联的,萧清音心想,但还是问她要了全员名单。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萧清音从地上站了起来。

“今天先到这里吧,要是还想到什么再来找你。”

“好。”

阮兰若也站了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的小棺材,眼底弥漫起浓厚的哀伤。

“看在我配合的份上,能给坤儿一个土葬吗?”

萧清音弯腰打开棺盖,用手中银针刺了几处穴位,孩子“呀”一声睁开了眼睛。

阮兰若心神巨震。

“坤儿还活着?!”

“应该还活着。”

萧清音回道。

“我们暂时没有找到他。这孩子不是坤儿。”

说着她从孩子脖子上掀起一层薄薄的“皮肤”,直接扯下一整个头套。

阮兰若:“……”

原来现在已经不兴换脸,而兴换头了吗?

她瞪了萧清音一眼,心情十分复杂。

这不是坤儿的尸身,这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坤儿下落不明,又让她悬着一颗心。

万一金嬷嬷他们只是为了敛财,从没想过扶持坤儿上位,坤儿岂不是生死难料?

可孩子在他们手上,她就是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

萧清音给了她绝望,又给了她希望。

她这颗心要不是还算坚韧,肯定早就裂开了。

“别这样看我,”萧清音淡淡道,“我用药也能让你说真话,这么做只是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给你一个减刑机会。”

阮兰若一阵沉默。

“你别进了牢就想不开了,银子能追回来的话,你不会老死在牢里的。

坤儿就你一个亲人,你这个当娘的要是撒手而去,他就算能找回来,也只能进慈幼院了。”

阮兰若去慈幼院献过多次爱心,自然知道那里的孩子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虽然衣食无忧,有人照顾,但终究不如父母都在身边的孩子那样活泼率性,看人的眼神总是怯生生的,带着点讨好。

便回道:“你放心,我不会自寻短见的。”

萧清音点点头,牵着那孩子的手离开。

易三和易五带走了小棺材。

易水寒本就命人封锁了国境,暂停大宗货物运输,听了萧清音这边的口供后,重点排查边境和各地的煤炭运输。

不到一旬,就在西北边城找到了部分赃款。

但并没有找到金嬷嬷和司徒坤。

所有赃款合起来一算,只有一千万两。

而据阮兰若交代,芷兰轩大概敛了三千万两。

也就是说,还有两千万两流落在外。

萧清音得知后,找了舆图来看,那个边城和北金接壤。

“若那些银子都被运到北金去了的话,是不是说明金嬷嬷是北金指使的?”

她问易水寒。

易水寒点头:“应该是,但不知道是北金皇帝还是那边什么人做的。”

想到那个六十多岁还要找年轻姑娘和亲的糟老头子,萧清音极为不爽。

“手伸这么长,是想效仿西林,并进大熙版图吗?”

易水寒眼里掠过一抹笑意。

“北金老皇帝好像病了,一帮儿子正斗得不可开交,触觉敏锐的人已经开始往大熙跑了。”

萧清音朗笑:“来得正好,给我们增加人口了。”

易水寒听到“增加人口”四个字,眼神暗了暗。

他们成亲都一年了,他也没能给家里增加人口。

这都快成他的心病了。

总疑心当初和司徒晟接触太多,被那串珠子伤了底子,只是萧清音没能验出来而已。

萧清音:???你在怀疑我的医术?

要是他们以后都不会有孩子……那太对不起萧清音了。

虽然她看起来对生子这件事不是很上心,但从她和小弟小妹的相处能看出,她是个很喜欢孩子的人。

思及此,他满心愧疚。

萧清音瞥见他的眼神,眉心顿时拢成一团。

“你这是什么眼神?做了亏心事了?是不是瞒着我养外室了?”

易水寒:“……”

“我连请个客都要问你拿银子,哪来的银子养外室。”

“这可不好说。”

萧清音拖长了调子。

“谁知道你有没有暗地里搞外快。”

易水寒:“……”

他就是搞了外快,也只会买马好吗。

他都多久没有给马厩添马了。

说到添马,他又一阵心塞。

大白和美人儿生的马驹都有半人高了,他和萧清音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儿。

真是连畜生都不如。

也许是他还不够努力?

“今晚我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他对萧清音道。

萧清音一头雾水。

“我们的房间出问题了?”

“没有,不过可能风水不大好,影响我发挥。”

萧清音:“……”

你还想怎么发挥!

卧室哪个角落你没发挥过!

一个房间已经不够用,要开辟新地盘了吗?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要换你自己换,我是不会换的。”

易水寒没说话。

夜里直接把人带到了城外别庄。

在此起彼伏、喧嚣无比的蛙声中完成了生命大和谐。

萧清音沉沉睡去后,梦见自己成了一只大青蛙,趴在水底下,身后拖着一团黑色小逗号。

然后画面一晃,成千上万只小蝌蚪在水草间穿梭,齐声呼唤:“妈妈!妈妈!”

她猛然惊醒。

一摸褥子,湿哒哒的。

便推醒易水寒。

易水寒迷糊醒来,下意识把人搂进怀里。

待闻到血腥味,整个人蓦然清醒。

“你来小日子了?”

萧清音点头。

“我们回府吧,这里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易水寒叹了口气:“看来这里风水也不好。”

萧清音蓦地想起梦中的画面,不由打了个哆嗦。

“没孩子也挺好的,不用被全天候呼叫。”

易水寒:“???”

“你不是挺喜欢孩子的吗?”

“喜欢啊。”

萧清音回道。

“但是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拥有啊。”

易水寒以为她这是在变相安慰自己,心里愈发惭愧。

回府后,他去厨房熬了一碗红糖姜汤给她。

萧清音一看到姜汤,脸就绿了。

“我没有不舒服,用不着喝这汤。”

易水寒噙着笑道:“我尝过了,不难喝的。”

“是吗?”

萧清音半信半疑地接过来。

抿了一小口后发现他没撒谎。

“进步挺大的。”

易水寒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可是他分毫不差地按老头子给的方子煮的,要是还不好喝,那他只能从此不入厨房了。

萧清音一口不剩地把汤喝了。

漱完口后,见离日出还早得很,就又睡了。

翌日起得有点晚,用早膳时,管家禀报道:“有个姓孟的姑娘来找您,等了有一会了。”

姓孟的?

难道是孟珠?

孟珠去年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医学院,这一个多学期来,学习非常认真刻苦,成绩也遥遥领先。

算是她的得意门生。

但她们平素只在医学院碰面,现在找到府里来,许是有急事?

便对管家道:“请她过来吧。”

管家依言照做。

孟珠来了后,见她在吃早膳,惭愧道:“抱歉,打扰您用餐了,但事情太过紧急……”

“没事,你直接说吧。”

萧清音放下碗筷。

“我已经吃好了。”

孟珠咬了咬唇,有点不自在道:“我想请您去看一个人,他受了重伤,我做不来这么大的手术,也不知道该不该救他。”

萧清音挑眉:“难道是个逃犯?”

“不是。”孟珠回道,“不过他应该是在逃亡。”

“是谁?”

“北金二皇子。”

“!!!”

赫连烨居然在京城?

难道金嬷嬷就是他指使的?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萧清音当即点人随孟珠出城。

路上,孟珠给萧清音说了事情经过。

“昨天我带堂弟妹去别庄玩儿,玩得有点晚,夜里就歇在庄里。

睡到半夜,突然惊醒过来,察觉房间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人血腥气极重,显然受了伤。

我趁他不备,把他敲晕过去。

点头一看,发现竟然是北金二皇子……”

她在宫宴上见过赫连烨,是以一眼认了出来。

赫连烨腹部被刺伤,失血过多,精神不济,才会被她轻而易举击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回城找萧清音了。

待见到赫连烨,萧清音发现他被简单包扎过,便夸了孟珠一句:“处理得不错。”

孟珠喜笑颜开。

“谢先生夸奖。”

不过包扎解决不了问题,赫连烨内脏受损,要开膛破腹做手术才行。

萧清音花了点个把时辰,给他做了手术。

等赫连烨醒来后,她转着手术刀,冲他微微一笑:“二皇子打算什么时候把银子还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