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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苍溟的瞬间,沈溪连呼吸都忘了,还是一侧的少年反应快,赶紧跪下行礼:“参见幽、幽主。”

苍溟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溪,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少年:“不跟本座解释?”

“我……我是来给伤患换药的。”沈溪艰难开口。

兄长大气都不敢出,闻言连忙点头:“是,幽妃娘娘是来给、给小人换药……”

话没说完,一股邪风将他撞到墙上,本来已经捆住的羊挣扎着蹿进厨房,再不敢出来了。

“幽主饶命。”

“你干什么!”

少年和沈溪的声音同时响起,沈溪焦急地看向兄长,果然看到他腰腹又开始渗血。

“他的伤才刚愈合,你快放开他。”沈溪着急道。

苍溟眼神晦暗:“愈合了为何还要换药?”

沈溪顿了顿,对上他的视线后下意识想解释,可一想到小家伙的情况,又硬生生闭嘴了。

小家伙眼看着时日无多,明日一早又要悄悄送去返祖人屋舍,今晚是他最后一夜留在家中,她如果说出真相,只怕连最后一晚都保不住了。

想起小家伙灰败的脸,沈溪的眼圈渐渐红了:“你能不能别……这么霸道。”

“你撒谎在先,于除夕夜弃本座于不顾,反而来与情郎一家私会,如今倒怪本座霸道?”苍溟听到她毫不讲理的言语,直接气笑了。

可气归气,看到她仓皇无助的模样,却还是忍不住心软。

“幽主,小人与幽妃娘娘是清白的!”犬族少年忙辩解,“小人视您为天上日月,自从知晓您的身份,便对幽妃娘娘再无多余的心思,还请幽主明察!”

苍溟总算分给他一丝眼神:“你若不说话,本座倒将你忘了。”

“不要!”沈溪察觉到他想干什么,连忙护在少年面前。

她的举动彻底激怒了苍溟,他的眼神瞬间冷厉:“第三次了。”

“……你放过他们,我跟你走,”沈溪颤声道,“随你如何打罚,只求你放过无辜的人。”

苍溟死死盯着她,眼神愈发晦暗。

院子里的积雪快速消融,连空气仿佛都要沸腾,兄长在他的威压之下第一个受不住,双眼一翻便昏了过去,少年也是冷汗直流,四肢不住地打颤。

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唯有沈溪只感觉到空气的灼热,噙着泪无声地看着他。

许久,苍溟正要开口说话,紧闭的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沈溪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阻止大嫂便已经抱着小家伙出来了。

“参见幽主。”她白着一张脸缓缓下跪。

苍溟随意扫了她一眼,当看到她怀中孩儿时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一刻钟后,所有人都来到了低矮昏暗的堂屋里,唯有兄长还在昏迷,被储星送去了寝房。

听大嫂说完来龙去脉,苍溟扫了眼旁边不吱声的沈溪。

“私藏返祖人是重罪,幽妃不明白其中利害也就罢了,你们还不知道?”他淡漠开口,即便身处粗糙的石头房,也难掩其帝王威压,“故意拉幽妃下水,是觉得本座就此不敢处置你们了?”

“……是小人利用幽妃娘娘的善心,都是小人的错,与他人无关,”大嫂低下头,静静看着怀中沉睡的小家伙,小家伙脖子上的长命锁熠熠生辉,愈发衬得他脸色差,“幽主要罚,就罚小人吧,还请饶过其他无关的人。”

“是我做主私藏孩子,求幽主不要罚大嫂。”一直没说话的少年忙道。

“是我自愿帮他们的,与他们无关。”沈溪忙道。

“让你说话了?”苍溟不悦,“过来。”

沈溪沉默一瞬,磨磨蹭蹭走到他身边。

苍溟这才气顺:“本座没心情看你们这些戏码,储星。”

“卑职在。”储星立刻上前。

“将返祖人送去屋舍,其余人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苍溟冷声道。

储星答应一声,就去接大嫂怀中的襁褓,然而拉扯两下襁褓仍被大嫂死死抱在怀中。他看一眼这个绝望女人悲戚的脸色,幽幽叹了声气:“屋舍并非虎狼之地,有专门的人照顾这些孩儿……就当是为了其他家人,放手吧。”

听到最后一句时,大嫂心中的弦好像断了,死死抓着襁褓的手突然松开,储星将孩子接过去时,二人身后的少年终于忍不住轻声抽泣。

最后的分别没有震天的悲恸,却依然撕心裂肺。沈溪知道自己无力再干涉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转身朝苍溟跪下。

苍溟察觉到她的动作,脸色瞬间黑了:“你又干什么。”

“求……求幽主宽限片刻,让他们一家最后吃顿饭,”沈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就只、只要半个时辰就好。”

苍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再开口声音仿佛淬了冰:“若本座不答应呢?”

不答应,不答应她又能如何?沈溪被一股无力击中,蔫蔫地跪坐在地上,低着头再也没有看他。

苍溟一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就有一股烦躁涌出来。储星看到他的表情,便立刻示意其他人跟他一起出去,片刻之后屋里就只剩他们两人了。

“你可知本座为何不答应?”一片静谧中,苍溟总算缓缓开口。

沈溪依然低着头:“知道。”

法不容情,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来便会有更多的人求到他这里,亦或是生出侥幸之心,将来即便生下有问题的孩子也不会第一时间送去屋舍,而有私藏一时的,就会有私藏一世的,直到返祖人某一日强大到家里人都关不住,直接冲上街头发狂。

“在本座立法收养返祖人之前,每一年都有他们发狂的事例,返祖人七情六欲天生不全,兽性大过人性,一旦发狂便容易伤及无辜,最严重的一次死了将近二十个人,”苍溟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脸上一点表情都无,“都是本座的子民,本座何曾想让他们骨肉分离,终日不得自由,但正常的子民何其无辜,凭什么承担可能被伤的风险?”

他这一番话意外平静,语气像在同不懂事的孩童讲道理,沈溪低着头没有回应,但空寂的堂屋里却时不时响起抽泣声。

许久,她红着眼圈看向他:“真的没办法医治吗?”

“又非疯症,如何医治?”苍溟反问。

沈溪紧紧攥着衣裙:“你、你能日行千里、上天入地,偏偏对返祖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苍溟静静看着她,半晌才缓缓开口:“没有。”

沈溪小声呜咽一声。

苍溟喉间溢出一声叹息,终究还是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我现在、现在是不是要去坐牢了?”沈溪哽咽着问。

苍溟觑了她一眼:“现在知道怕了?”

沈溪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一脸哀求地看着他:“我能不能……亲自送他去屋舍?”

苍溟眉头微蹙。

“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想送他最后一程,”沈溪说着,眼圈又红了,“他是我接生的,从他第一次哭,我就一直在照顾他……”

“可以。”苍溟无奈妥协。

“谢、谢谢。”沈溪小声道。

昏暗的除夕夜,不知是哪一家放了一串鞭炮,紧接着便有十几处开始砰砰响,炮竹炸开后的淡淡火药味,终于给九幽这个不伦不类的新年添了一丝暖意。

少年一家被储星带走,沈溪则抱着孩子上了苍溟的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往返祖人屋舍走,车轮碾过炮竹红彤彤的碎屑,安静上演一出生离死别。

沈溪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轻抚孩子干枯的毛发,莹白的指尖上还留着前几日划破的痕迹,略一动仍有些刺刺的疼。

苍溟看着这个从前对九幽人总是畏惧的小姑娘,如今却毫无芥蒂地抱着孱弱的返祖小家伙,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他戴的是什么?”

沈溪顿了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长命锁,我送给他的,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即便与家人分离,也能过得很好。”

然而这个愿望终究要落空了,且不说返祖人本来就寿命极短,就看孩子如今的情况,恐怕连三日也熬不过去。

沈溪抚着长命锁,手指不小心被划破,殷红的血再次渗出,她轻轻抖了一下,血滴便落在了小家伙口中。

“我看看。”苍溟立刻将她的手拉过去,确定没有太严重后,才取出金疮药为她止血。

托这个脆弱凡人的福,他如今也会常备乱七八糟的药了。

沈溪看着他为自己包扎,许久之后突然哭了:“好疼啊,你不会轻点吗……”

苍溟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拢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