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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人见自己的吹捧,陆离不为所动,不禁脸色有一些诧异。

按照他的想法,以陆离的年纪是不该有这么淡定的表现的,可惜这次他想错了。

“在下王炳文,幽州人士。”

听闻中年人的自我介绍后,陆离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拱手道,“陆离,相遇即是有缘,若不嫌弃,坐下来一起喝一杯?”

听到陆离的邀请,中年人也不客气,径自搬来一把长椅就坐了下来,“多谢陆公子的盛情,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虽然嘴上说的很客套,但是丝毫没有见外的意思。

见到中年人落座,小青竹便起身重新站到了陆离的身侧。

这一幕让中年人有一些愣神,因为他能从陆离的穿着上看出,陆离定然是非富即贵的,但是反观小青竹的举动,一眼便能看出她是个侍女。

在这方被儒家礼教禁锢几百年的土地上,别说主仆二人不能同桌,就算是那些身份地位不相仿的人,也是极少有机会坐到一起的。

王炳文起初猜测这主仆二人是那种关系,是因为主人的娇宠,但是再细想,以小青竹的年纪看起来又不太像。

就在王炳文在观察陆离二人的时候,陆离也在暗自猜测中年人的意图。

“看先生打扮也不似走货的商贾,为何也被困在这偏远驿站?”

“陆公子好眼力,不错,在下并不是商贾,我此行南下是为了进京赶考的,眼下风雪阻路,这才在此地耽搁了行程。”

“哦?先生这是要出仕为官啊,失敬失敬。”

“陆公子谬赞了,新帝登基后就大力推行科举,我不过是想去京城碰碰运气罢了。”

中年人嘴上说的谦虚,但是陆离观他神色,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

“不知先生所学的是何家何派?”

“各家各派虽然都略有涉猎,但是我主修的乃是法家法治派。”

闻言陆离不免多看了王炳文几眼,要知道如今整个天下的旧时法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说起法家的兴盛时期,那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了,那个时期正是中原大地群雄逐鹿的时代,自商君变法一举为先秦帝国的横扫六合奠定了根基,从此百家学派便是以法家一家独大的局面了。

直到后来的先汉帝国,为了加强中央集权独尊儒学一派,这才使得法家学派逐渐走向了衰败,不过这也只是法家衰败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真正使得法家彻底衰败的主因,还是要归功于儒家的宣传和打压。

其中最为世人熟知的便是秦法猛于虎的宣传了,自此人们逐渐形成了谈秦法而色变的共识。

儒家先是将秦帝国的灭亡全部归罪于了秦法的严苛,随后便以满口的仁义道德,开始了全方位的否定了法家的理念,自此法家一派便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改换门庭投入了儒家的一方,成了儒家排除异己的工具,而另一派只能沦落在市井坊间苟延残喘。

要说诸子百家之中,儒家为何单单对法家煞费苦心的打压,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

有焚书坑儒的世仇,也有对法家曾经辉煌的畏惧,不过这都不是主要原因。

最后归其原因只有一点,那便是儒家势力成为了这个天下的掌权人,旧时法家的理念已经严重的侵害到了他们的利益。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说,其实也不难理解,儒家掌权以后一跃成为了新的权贵阶级,而法家的法治思想讲的是,下可以管束黎民,上可以刑至王公,当法不避权贵的时候,必然触犯到了儒家的利益。

试问儒家作为帝国的既得利益者,又怎么会傻到在自己头顶上,悬挂一把随时能要自己命的利剑呢?

这群儒家的掌权人,为了能方便自己在帝国中上下其手,最终搬出了儒家的仁和礼,为这个天下重新制定了规矩,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刑不上大夫了。

自此以后帝国律法只是约束百姓们的律法,而制定律法的人,却是那群可以站在律法之上的读书人了。

在现在天下学子的眼中,研习律法已然成了已经一件令人不耻的事情了,他们更推崇的是以礼法,以道德去教化世人,而不是动不动就刑狱加身的法治。

“法家?先生是想考取刑部,将来掌管刑狱?”

闻言王炳文摇了摇头道,“陆公子误会了,刑狱之学虽然也是法家的精髓,但是终究只是小道而已,王某研习的法学是传承于商君一脉的法家法治派,他日我若能有幸出仕为官,王某必当将此生致力于整肃吏治,富国强兵,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说这话的时候,王炳文满脸潮红,看上去像是酒意上涌,但是他的目光却是坚定无比。

“先生果真有此志向?”

“事在人为。”

王炳文说出自己的所学以后,他本以为会迎来陆离的不屑与嘲笑,因为这种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年轻时但凡与人说起自己的理想,都会迎来别人的嘲笑。

一来这个天下已经被那些所谓的儒学腐化已久,二来他一个寒门学子却逢人就妄谈鸿鹄之志。

要知道商君的法治派可不只是用刑狱约束世人这么简单,那可是实打实的强兵富国之道,换言之,这是一种经世济民之道。

“如此浑浊的世道,先生还能有此志向,实乃令人钦佩。”说罢,陆离拿起酒碗敬了王炳文一碗。

王炳文有一些受宠若惊,赶忙拿起酒碗迎了上去,酒碗相碰,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陆公子不笑我井蛙语海,夏虫语冰,我已经很感激了。”

“先生这是什么话,这天下若是再没有像先生这般,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读书人,百姓们还能有什么指望,你说呢?”

王炳文在借着酒意说出自己的志向以后,此刻却是有点后悔了,他虽然不曾混迹于官场,但也是知道交浅言深是取祸之道。

他刚才之所以走上前来搭讪,只是因为胸中郁气无人诉说,恰逢又听到了陆离的那番言论,这才没忍住走上来想要攀谈几句。

陆离看到王炳文端着酒碗有些踟蹰的模样,也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于是说道,“先生勿要深思,你我萍水相逢,咱们只是志同道合的喝酒闲聊罢了。”

好在王炳文也是一个豁达的人,只是愣神片刻便释怀了,他抱着就算考不中科举,最多回家种地的想法重新拿起了酒碗。

“陆公子,我敬你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