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老臣有罪。”那凌震见着坐在舱中的赵昰就哭了起来。
赵昰望着眼前的这位一脸沧桑面色晦暗的传奇人物凌震，心中直呼奇怪。这凌震的身份是无误的，随军的几个内职都是认得他的。可这进士出身的凌震身材也未免太魁梧了些，手臂能有自己的腿粗，完全不像个读书人，怪不得能在这广州和元军打游击。
眼见那凌震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赵昰赶忙站起身，走过去一把扶住：“唉，何罪之有。你我君臣一别数年，你受苦了。这祥龙府丢了便丢了，过几日打回来便是了。今日我君臣再聚乃是大喜之事。”
“官家向来可好？”
“好得很，来我们坐下说话。”
赵昰把琼崖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便开口问道：“自从那李恒破了广州，你和王道夫如何了？”
凌震答道：“臣一直在广州组织兵马抗击蒙鞑，奈何屡战屡败数年来未立寸功。城破之后王道夫便与我走散了，去了江南西路一开始在安远还有书信，可后来也断了音讯，如今也是生死未卜。”
赵昰轻叹了一口:“唉，光禄大夫真是不易，不过今日我率军来伐，这不出半月便能收回这祥龙府。待打到江西南路之时再寻他便是。这城中现在的虚实你可知晓？”
凌震叉手应道：“回官家，这范文虎从福建道押运了十二万石粮草，前几日已到番禺。阿里海牙聚集了不下十万之众，还遣人造了许多回回炮藏于南海。那江钲夺了雷州，大败阿里海牙一事此间已有风言。”
赵昰笑着摇摇头说：“何止雷州，这广南西路业已光复。江钲此刻应到了高要一带，即将与我合兵一处。你可知这广州港内有多少船？”
“林林总总不算疍船、鹞船，也有六七百条分布各处。其中有几十条撞倒山、混江龙之流也有不少。不过今日见官家新造此巨舸还有那神火炮，当无虑也。”
赵昰接着问道：“光禄大夫身边还有多少人马？”
凌震的脸上有些尴尬，叉手回道：“除了东圃还有些家眷族人和四个还未及舞勺之年（13岁）的幼子，这其他九子都随我来了，加上族人义士计有三十余人。”
赵昰听得心中一惊，这老先生这种田的能力可真首屈一指，转头对冯松说：“你去取十条维中二式及三十条一式来，另取一把转轮，一并弹药也一同取来。”
“光禄大夫，这既然来了就在军中住下吧。等下让这冯松带你左右看看，也熟悉一下这水师及陆战新战法，这随身火器等下交由与你派发给族中子弟，明日随我一同攻入零丁洋。”
凌震叉手应道：“喏，我今日见水师士气如虹，那都头黄进虽然粗鄙，但的确是一员猛将。官家率这巨舸猛士收复祥龙府不过探囊取物。”
赵昰早已经把黄进是谁给忘记了，此刻也不便细问，只是摇摇手说：“轻敌之心不可有，那阿里海牙此刻应是得道了消息，定会派那范文虎率水师而来，明日便在这零丁洋里与元军水师分个胜负吧。”
赵昰话说完，那冯松领拿着一长一短两把火枪走了进来。赵昰便让凌震拿着，又差冯松领着这位极有气节的老臣去船上各处参观去了。
等凌震走了，赵昰又把林保叫到了自己船上，详细地问了一问今日前锋探路的事情。这林保把前后大致说了一下，赵昰便开口问道：“这黄进是何人？光禄大夫刚才还在我这里夸了他勇猛。”
林保叉手应道：“回官家，便是初到琼崖，我随官家去临川寻矿之时所见的副都头。那黄进后来便做了都头，一直在榆林和田独之间押运铁料。”
“哦。”赵昰经过林保那么一说，算是回忆起来了，“这黄进如此神勇？竟然不避箭矢，还两炮两中，一声怪笑便让敌船降了？”
林保回到：“这个事情末将也是听帐下营指挥使说的，那些被俘的新附军还给黄进起了个恶鬼的诨号，如今军中已经传开。”
“这是个好事，你且去把这次的都头和营指挥使都传来，我要亲自问一问。”赵昰心里很开心，这虽然只是小规模冲突，但是个抓典型立标兵的好机会，这种宣传材料怎么能够轻易放过。
这天色渐暗，船队在井澳外的万山群岛抛锚过夜，打算明日进入零丁洋。林保领着朱庆、黄进、谢家兄弟及那位不知名的群演都头来到了琼崖号上。
这几人都是第一次登上琼崖号，被林保催着往前走，也顾不上看着甲板上的巨炮，今天拔了头筹，这皇帝要召见自己想来总是好事。来到尾部舱门前，林保唱了个喏便把人都带来进来。各自纷纷行礼。
赵昰微微一笑：“尔等几个今日勇猛异常，都把这战阵之事与我仔细说说。”
其他四人倒是说得轻松，可那黄进低着头心中纠结万分，若是说自己因为第一次上阵过于紧张才这样的，就算捞到军功也会成为军中笑柄，所幸心一横按着军歌里那样，说自己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想着驱逐鞑虏光复河山，想挣军功觅封侯。
赵昰听完抚掌大笑：“好好好！尔等都是真正猛将，这朱庆敢插入敌船阵中再炮击，实乃智勇双全。这黄进两炮破敌虽然又些运气成分，可运气就是实力的一种体现，今后哪个敢说你这两炮是运气，你便把我这话与他说去，更何况还敢不避箭矢孤身深入，的确是勇猛无匹。你们谢家兄弟当日就在澄迈破贼有功，今日又得胜归来捕获了俘虏。尔等五人当重赏！”
赵昰指着朱庆说道：“我身为县官当一视同仁，不分什么先来后到，一切以军功为凭。尔等听宣。”
朱庆领着四人上前一步叉手应道：“臣在。”
赵昰提笔在纸上刷刷写就，交给了林保。林保拿起纸朗声说道：“今日朱庆率部破敌有功，补忠训郎（正九品）。黄进勇猛无匹，因功补承节郎（从九品）。守阙进勇副使谢明、谢富转下班只应。林全因功补进武副尉。”
“谢官家恩赏，我等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赵昰挥挥手：“不要天天死死死的。那黄进我且问你，你这战是不是得了个‘恶鬼’的诨号？”
黄进脸上一红，低头应道：“都是那帮降卒胡乱说的，臣不知。”
“哎，我看这个诨号不错。”赵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黄进，今日特赐你战旗一面，望你日后莫要堕了这名头。”
五个人欢天喜地地谢恩走了，各自归船。这五人今夜被皇帝的亲自召见，得了连升几级的封赏之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宋军水师。人人听得都捶胸顿足，恨自己为何不去做那探路先锋。又听得那黄进还得了御赐的战旗，更是心如刀绞，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盼着天色快亮，也好去那零丁洋里把这份功劳富贵给挣了。
坐在舱房里的黄进捧着赵昰御赐的战旗，看着那上面写的“恶鬼”二字，久久不能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