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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秀山整军的赵昰站在琼崖号的船艏,望着那从远处缓缓靠近的船队,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派出去的五十条战船就回来了一大半,剩下的这些也没有个好样子,大部分如同刚刚捕获的元军战船一般,被火烧得破破烂烂。

这是遇见啥了?这时空元军不可能有火炮啊?难道是炸膛了?这炸膛也不可能每一条都炸吧?完全没有道理啊!

整个破破烂烂的船队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缓缓驶进了船阵。连得胜的朱庆、黄进也觉得面上无光暗自羞愧。那凌震老儿的瞎几把指挥,自然不是他们这种不入流的将校可以置喙的,只能低了头做个雌儿躲进了船舱。

赵昰望着低头站在甲板上的凌震和钱俊、朱庆等一群指挥使和都头们,已经气得语无伦次。

“我让尔等前去防那元军伏兵,怎地就弄成了这样。船呢?船上的炮呢?尔等还有脸回来!到底怎么回事,说!”

甲板上这几十个人低着头,没有一人言语。

“怎地都成了锯嘴的葫芦。”赵昰见没人应他更是气急败坏了起来,左右看了一圈,一眼便看到了满脸涂着药膏没了胡子眉毛的黄进,指着他便叫道:“那满脸膏药没胡子的站起身来,把这来龙去脉仔仔细细地说与我听。”

黄进乍一听还不知道叫谁,身后的谢明推了推他“黄爷,叫你呢。”。黄进这才明白过来。黄进心中暗叫一声“苦也,这等鸟事怎是我一个区区的从九品能置喙的。”,可终究是被赵昰点了名,只得站起身来应道:“末将不是太清楚。”

赵昰一听更来气了,左右寻不见物件,脱了脚上的鞋子便丢了过去,终究是差了准头砸倒了一旁的谢富。谢富被一皮靴砸中胸口也不敢言语,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赵昰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指着黄进说道:“你这丑八怪是何人?”

黄进一听,面上一热,好在脸上都是膏药也看不出来,低头应道:“末将黄进。”

赵昰听闻也吃了一惊。“你这昨日还好好的,今天怎地弄成这副模样,到底作何道理?”

这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黄进心一横便想开口,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喊道:“臣有罪,愿以死谢罪!”

那凌震终究是熬不住了,与其让别人来揭伤疤,不如自己来个痛快。

赵昰望这出头的凌震,你一个旁观的凑什么热闹。心中觉得烦躁,开口说道:“光禄大夫,此事与你无关。这群蠢货干的好事,让他们自己受着。你们这帮没鸟的杀才,怎地犯了错还要光禄大夫替你们背黑锅不成?”

凌震被赵昰这样一说脸上更是难堪,叉手往地上一跪哭了起来。“呜呜呜,老臣对不起官家。这败仗由我而起,我辜负了官家的嘱托。啊……呜呜呜,事已至此,唯有一死以谢天下。”说罢站起身来,转头朝边上的火炮奔去,欲要触炮而死。

这船上人都快站满了,哪里能容他寻短见,没跑两步被林保一把抱住。“制置使不可,有何冤屈与官家一一说来。”

“他有个屁的冤屈,有冤屈的早都下海喂了王八。”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幽幽地说了一句。

赵昰听了勃然大怒,再也hold不住情绪了,冲过去一把拉住钱俊,贴着脸吼道:“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胆敢漏了一个字,我特马的弄死你!”

钱俊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早就一肚子气的他也不管不顾了,指着被林保拉住的凌震骂道:“这老匹夫夺了军权,瞎胡鸟指挥,把我等害得好惨!”

“啊?他夺了军权?”赵昰松开了手,整个人都呆住了。

钱俊叉手应道:“启禀官家,原说的制置使凌震只是随军观战,但元兵战船前来,他便把我打翻在地,关进了船舱。可怜我那副指挥使也被元军一弩射死了!呜呜呜……”说罢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赵昰跌跌冲冲地向后倒退了几步,被冯松一把扶住。赵昰手一挥推开冯松,走到凌震面前手指顶着凌震的鼻尖问道:“你这是叛了?”

还在寻死觅活的凌震听得此话吓了一跳,又扑通一声跪倒于地,使劲地磕着头:“官家明鉴,臣冤枉,臣对官家赤胆忠心,从来未曾叛过。”

甲板上哭的,闹得,叫骂之声顿时此起彼伏,乱成一片。幸亏还是有林保在场,他掏出腰间的转轮手枪朝天就是一枪,“呯……”,琼崖号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林保把枪插回帛带,高声喊道:“官家问甚就答甚,哭哭闹闹成何体统!”。冯松从舱里拿出一把交椅打开,扶着赵昰坐了上去,又给递上了茶水。

赵昰喝了口茶,才稍稍收回了心神,望着甲板上的这些校尉说:“出来个能把事情讲清楚的。”

这朱庆眼见同僚们都不敢吱声,想了想自己也无错,这事情总要说清楚的,便往前几步叉手说道:“启禀官家,小人丙字十八号……”,话还没说完便被赵昰打断了。

“我是瞎了还是傻了?我特么昨夜才召见的你。说重点!”

“喏”朱庆脸皮一红,低着头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他也不好说揣测的话,只是说钱俊船上传了军令要诸船出击,之后自己如何打败了敌军左翼,抓了俘虏,黄进如何一炮降四船等等,又把最后那条船上的范文虎金蝉脱壳的事情仔细说了一下,便退到了后面。

其他将校听他说完不禁心中暗骂:兀那厮说半天原来是为给自己邀功的。

钱俊此时也缓了过来,上前把那凌震带着儿子来喝问他,到自己被一拳打倒,最后关了起来的事情,前后缘由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几个其他船上被临阵替换的指挥使也纷纷出列,把整个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赵昰已经眼神涣散地躺倒在了交椅里。

凌震老儿你特么贱啊!你这是真贱啊!我也贱啊!我为何要多一句让他掌控大局的话来。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那范文虎逃了也便逃了,那朱庆所部还要重赏,死伤的士卒将校都要从厚抚恤。

如今之计这折损了十几条战船的事要谁去担责任?将校们肯定是无错的,你让这瞎指挥的凌震去扛,他也扛不住啊!他的出发点也没问题,只是思想陈旧罢了,若是斩了凌震这以后人心就没了。凌震好歹也是个光禄大夫广东制置使,也宁死不屈地在这珠海口做了许多年的敌后武工队。这毛病到底还是出在自己身上,都是自己嘴贱让凌震总领全局,特么的绕了一圈只有自己扛了。

赵昰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去扶起了凌震,拉着这位不知如何评价的老人叹了口气说:“此事也不全是你的错,你且起身。”

赵昰在场中走了一圈,把一个个指挥使和都头的肩膀拍了个遍,走到朱庆这里停下说:“临危不乱,能堪大用。”。又走到黄进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势,丢下一句“尔真豪杰也。”的评语,便走回了船楼。

站在船楼上的赵昰望着下面那几十个校尉和一干在场的大小官员士卒朗声说道:“此战失利,尔等皆言凌震之错,错在不识兵,错在指挥不当,错在临阵急躁乱了自家阵脚。可凌震昨夜才入军中,他哪里会这火炮战术。尔等到琼崖时不都只会海战四法。那日李凯还曾与吾言,天下断无海战第五法。尔等可还记得?”

赵昰顿了顿继续说道:“此战,损毁大小战船十四条,折损火炮士卒无算,其罪皆因吾起,吾食言矣。当日琼崖改制,吾曾言这将从中御断不再有。今日我却差遣制置使凌震前去总揽大局,而酿此大祸。有错必改,有罪必究,吾有错亦当责罚。”

船上众人见赵昰把这责任担了起来,一时间都愣住了。赵昰接着说道:“昔魏武翦发以齐众,叔向戮弟以明法。吾不遵军法,将从中御乃是祸之根本,此乃死罪也,断不可轻饶。然自周起便有八辟,吾为县官,还需与诸位光复河山救万民于水火,且留下这头颅以待日后。冯松,拿刀来!”

“官家不可!”那冯松脸都被吓白了,急急地往后退去。

“官家不可!”

“官家不可!罪责在我,老臣愿引项就戮!”

甲板上众人个个脸色煞白,纷纷劝阻,林保等几个就近的抬步便往船楼上跑。

“站住!”赵昰把手一指,“尔等再上前一步便是谋逆!冯松,拿刀来。你这厮想要抗旨不成!”

冯松惨白着脸,望着赵昰不敢动惮。赵昰的眼神犹如两把利剑,笔直刺向冯松的双眼,终究是执拗不过,冯松拔出佩刀双手递了过去。

赵昰一把抓过钢刀,挥手打掉了自己的平脚长翅幞头纱帽,左手拔出发簪,长发垂落。以凌厉的眼光环视了甲板上那些惶恐的面庞,朗声说道:“尔等听好!今日之事皆因吾起,吾违军法罪不可恕,当仿曹瞒以髡代之,以儆效尤。”

“官家不可!呜呜呜……”在众人的哭嚎声中,赵昰手中刀光一闪,一缕长发随风落下。身后的冯松接过钢刀,急忙跑去捡起了那被割下的头发。

琼崖号上哭声一片,那凌震又羞又愧仰天昏倒了过去。

隔着几百年的时光,现代人很多是不理解的,不过剪个头发而已有甚大不了的。老子剪个头发还要给那tony几陌铜钱方肯罢休,如若不然那厮还要报官抓爷爷。

但不同的年代文化背景下一件事情的意义是不同的。髡刑在很早以前就是为了给八义之人代罪用的,所谓商君移木以表信,曹公割发以明法。在古代没有人认为曹操那样做是在作秀,这已经是极致的刑罚了,按理说天子是断然不受此刑的。奈何这赵昰终究是读书读的太少,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好办法的,反正自己这个魂穿者是不在乎割去些头发的,便也就来上那么一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