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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停了大半天的雨又下了起来。

雨打梧桐三更,风送鼾声四野。

七万离家半月的元军在这瞎眼般的春夜里,除了做一场关于春天的梦,没有其他选择。

“轰”平地一声惊雷,打破了七万人那绮丽美妙的梦境。

“哪个厮放的响屁?搅了爷爷的美梦。”

“宋军偷营啦!”

“什么,宋军夜袭了?”

“宋军打进来啦!”

“宋军冲进宜章城啦!”

……

“地龙翻身啦!”

“雷公发怒啦!快起来,跑啊!”

“干我鸟事,我又没偷雷公的婆娘。”

“快举火啊!”

“哪个傻鸟穿走了爷爷的鞋,快点还回来!”

……

宜章城内外乱做一片,几万汉营士卒如同无头苍蝇,举着火把在雨地里来回乱窜。基本都是夜盲的汉营,心中恐慌可又不敢在夜里乱走,只是胡乱地叫喊着。

就这样咋咋呼呼自己吓自己地闹了小半个时辰。

等发现根本没什么宋军偷营的事情发生,只不过是一记响雷,才一个个骂骂咧咧地又回去休息了。

“这雷声未免也太大了些,好似就落在山谷之中。”

“必定是雷公劈死了个不孝子。”

“这有甚可惊慌的。莫说是夜里就是白日里这宋军也过不来。厮们看看,爷爷我连动都未曾动一下。”

“便是如此,打个雷也吓成这样,恁地无用。”

“轰……”又是一声巨响从北面传来。

“这一下落雷又所为何事?”

“无非又打死一个不孝子,恁多屁话,睡觉。”

盆地之中又燃起了些火把,四处晃动。

这次咋咋呼呼的元军明显就没几个了,这天上月亮都不见,举个火把也走不得路,哪里会有人来偷营。

脱欢自然是睡在县城里的府衙内,房子虽不大,可也是砖墙瓦顶,睡在里面并不觉得雷声多响。

脱欢被外面吵的烦躁,“让他们都回去睡觉,打两个雷便吓成这样,谁再吵闹捉了打五十棍。”

渐渐地雨越来越小,宜章盆地里安静了下来,前后折腾了快一个时辰的元兵们纷纷睡去。

武水边上的山崖已经被炸塌一大块,河流已经被截断。此时雨停,原本早就等候在此处的宋军,开始借着火光和月光,把一个个装满石块的木笼子推入水中。

等木笼子推完了,又开始拿着编织的草袋装满泥石,一个接一个传递到崖边。虽然点着火把可也看不清河道的状况,负责堵河的士卒也不管那么许多,拿到什么都往下丢。

直到天色微亮,赵珣旅的4300人加上萧峰旅留下的1000不入队人,才累得停了下来。草袋已经用完,原先砍伐的树木连同地上拳头大的石头都被丢进了河中。

往下看去,武水已经被彻底截断。那炸毁坍塌的山崖就堵住了武水,后续的木笼树木草袋等等,不过都是锦上添花。

雨虽然停了,可这半夜下来河水已上涨了许多,整个盆地似乎已经被上游下来的三百多条河水覆盖,还未看得真切,这天色便又暗了下来。

冯雪宁望着赵珣说道:“片刻之后这天便要大亮,留下不入队人在此伐树推石,我军要即刻回归防御。”

“这士卒累了一夜,再歇息片刻,等天亮了便走。这补给何时能送来?”坐在地上的赵珣浑身是泥,如同个老农。

“韶州、英德府都已无粮,说是已经从广州调配而来。只是这春雨连绵也不知何时能送到。”

赵珣又问道:“军中还有几日之粮?”

冯雪宁轻声答道:“不足五日。”

“可能问太平、黄坑两矿调运一些?”

冯雪宁摇了摇头:“矿坑之事归户部管辖,没有谢枋得的调令拿不到一粒粮食。”

“那快马加鞭再去催,广州总不能不给我们送粮草来。”

冯雪宁白了赵珣一眼,“哪里来的快马?乐昌城里只有几头蹇驴和驮马。”

“这可如何是好?”

“这粮草调运一直未停,若是这几日不下雨了,应当也送到了。只是怕都送去了南雄州。”冯雪宁叹息道:“我部和萧峰两个旅按编制是江军长麾下,这粮草都是送往南雄州再调配各处。高剑离现在跑去了宜章北面堵住元军退路,那南雄州的知州若是把我们忘了,那就没人管我们了。”

“那你即刻派人去曲江、保昌一带寻那运粮队啊。”

“早已派去了,就看运气了。运粮官若是一定要按规程走,那四日后消灭不了元军,我部只能退兵了。”

“这是甚鸟事,真真气杀我也。”赵珣气得要死,“殿帅派我们来此,不是说了可便宜行事。你也想想办法周边征些粮食,钱不够先欠一下,让州县来还。”

“这南雄州、韶州、连州、英德府几个地方不是被烧成了白地,就是被文天祥的义军搜刮一空,我上哪里去想办法?”冯雪宁叹道:“连山里的莫傜我都派人去寻过,这春饥之时谁都没有粮食。”

“算了,先这样吧。”赵珣不想再纠结这些陈腐的制度了,站起身叫道:“不入队人留下造饭,各营随我回归阵地。”

劳累了一夜的士卒沿着山路向自己的阵地走去。

萧峰站在山崖上,一脸沮丧地望着天空,说道:“贼老天,你倒是下雨啊!怎地早不停晚不停,偏偏这时候停了。贼老天我求求你快下雨啊,越大越好!”

方大义从山下爬了上来。满是湿泥的他早已没有了文士风度,倒是像个从野庙里跑出来的神像。

满脸泥土的他也看不出神色,声音依旧冰冷:“呵呵,急甚?此时又非夏季难道还指望着一场大雨淹死元军不成?”

萧峰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嘿,你怎恁地叵耐。这计谋不就是你出的,如今却说起了这风凉话来。”

“水攻何必求雨。”方大义歪了歪嘴角露出一口黄牙,“横竖我不能害了你。这下了半个月的雨,如今荆湖南路的雨水已至,这三百条水道聚集而来,岂是那区区几日暴雨可比?不论晴雨,这宜章不出两日便成汪洋。”

“哈哈哈, 何不早说。”萧峰一听乐了,“你这厮真是诡计多端。”

“呸,终日便是你这厮,他这厮。夸人要说足智多谋,甚的诡计多端。真是不知所谓。”

“哈哈,莫怪,莫怪。”

这里笑得开心,宜章盆地里已经开始乱了。这天一亮,元军的士卒便发现了不对劲,这雨也不甚大,恁地便就淹了营寨。这放眼望去整个盆地一夜之间便成了沼泽,到处都是水,这可如何是好。

“快快快,快起来。淹水啦!”

“啊!完了,爷爷我不会水。快带我去看看。”

“你看。”

“你个傻鸟,这才到爷爷腿肚子,洗澡都嫌水浅,罗唣个鸟。”

“往南水便深了,能到胸口。”

“叫唤个屁,往南那是宋军,又不淹我们。淹死宋军,我们便不战而胜了,爷爷怎地有你这傻种。”

“你这狗入的,你才是傻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