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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原本的早朝被赵昰强行改成了辰时六刻,说是为了体恤老臣,一改以往睡不醒的状态。

所有的衙门也都顺应了新的制度,上班时间的更改出乎意料地顺利,几乎没有反对意见。显然所有人对这个制度不满已久,哪怕起得早的人,也不太愿意天不亮就上朝。

宫门外已经聚集了许多朝官,除了各自行礼打招呼之外,大部分的六七品官员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小声谈论。

议论的主题自然是差不多的,这种时候没有选择题,不存在什么二选一,不过一众官员各自打的算盘却是略有不同。

有人打算置身事外,赵显的下场如何与自己无关,哪怕流放三千里也和自己没有关系。

有的人打算在朝会上规劝赵显几句,做一个闲散王爷也没有什么不好,也好在赵昰面前露露脸。

而有的人觉得赵昰会对德佑下死手,会将他囚禁起来,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出声力争,为赵显弄个退位仪式,然后在把皇位传给赵昰。

如果这一举动触怒了赵昰那就更好,反正又不能杀了自己,就算被贬那也是血赚。这种一生遇不见两次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这是刷声望、建立耿直忠臣人设的最好时机。为官无非是名利二字,利容易寻,而名实在是太难了。

当然也有极个别人,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搏一把,抓住机会在朝堂上露一手,讲不定就能平步青云。

这些人中或许有人支持谢道清参与国政,好平衡削弱陆秀夫的权势,好以此为契机为将来谋划,但绝不会有人支持赵显这个下岗工人再就业。

支持谢道清,那是有大义礼法在的,只要不太明目张胆也不会出什么事。

虽然支持赵显那当然也有义理在的,不过那种义理不要也罢,要害死人的大义作为读书人应该弃如敝履,这一点进士出身的朝官都很有默契。

相比与这些低阶朝官的交头接耳,身为百官之首的陆秀夫、王应麟等人站立在宫门之外一言不发。

昨日谢道清入城之时,他们也只是在城门外执礼相迎,并未靠近车驾,没有人清楚他们心中是做如何想。

宫门缓缓打开,百官鱼贯而入,等来到殿中,赵昰竟然还未在龙椅上高坐,龙椅后面又添了把高头靠椅,那椅子上也是空荡荡不见人影。

待得百官站定,只听得内侍高呼上朝,才见赵昰亲自扶着谢道清缓缓从殿后走出。

“太皇太后小心脚下,来,这边走。”赵昰的面上异常恭敬,一直扶着谢道清来到了龙椅后的那张靠椅旁。

“圣福太皇太后请坐。”

赵昰拉过袖子在椅面上来回拂拭了几下,这椅子自然是不会有灰尘,可这些细节赵昰是做得极其认真。

谢道清面色温柔,眼中满是慈爱之色。

“官家有心了,老身年老体衰怕是不能久坐,今日权当是见一见这殿中的诸位贤臣,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太皇太后如何算老,不过是一时旅途劳累罢了。太皇太后且在此稍坐。”赵昰扶着谢道清坐下,朝后退了一步,作揖行礼。

而谢道清也是坐在那里略一按手算是回了礼。这两人一副祖慈孙孝的样子,看起来和谐异常,令得殿中的臣子们都放下了心。

原本最担心的王应麟满面微笑,他最怕的就是赵昰和谢道清不合,甚至翻脸,传出去终究是非常糟糕的事情。如今看来,这两人应该昨天谈了许久,一点都不像昨日才相认的祖孙。

除了宫中的部分内侍宫女及姜达等人,没人知道,这赵昰是在进大殿之前才见到谢道清第一面。那时两人只是互相对视着,在走入殿中之前都未曾开口说过一个字。

走到前面的赵昰并未坐下,只是满面春风地望着百官开口说道:“文天祥攻破大都,击杀忽必烈原本是天下一等的喜事,可如今却要排到第三了。”

“圣福太皇太后脱困回朝,由水师一路护送回临安,如今依旧精神矍铄,不可不谓我大宋福祚绵长。有了圣福太皇太后坐镇朝堂之上掌控全局,不可不谓天下万民之幸。”

赵昰笑着说完,转过身去又朝着谢道清行了一礼,眼中满是揶揄之色。

赵昰的整个角度,除了谢道清没有人能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可谢道清却像完全看不到一般,也是满面堆笑地应道:

“老身年逾古稀,眼昏脑晕哪里还能掌控的甚,官家取笑了。”

赵昰没有接话,转过头换了一副更为兴奋的表情。

“诸卿应该都知道,东海水师都督振威校尉林保不避刀剑,领人杀入大都,以命搏命救出了身陷囹圄,已成了鞑虏瀛国公的赵显。当年靖康之耻,徽宗、钦宗的遭遇终于不会再次上演!”

“此乃天降祥瑞于我大宋,有请德佑帝!”

赵昰让过一边,叉手低头一副恭敬之色。

朝中百官顿时头皮都炸了。

皇帝这是在做什么?这是玩的什么花活?刚才言语间又是囹圄,又是瀛国公,又是直呼其名,又是靖康耻的把赵显骂得一无是处,怎么话锋一转又称呼赵显是天降祥瑞的帝王。

这是什么戏码?这是谁教的?

难道今日要杀了赵显?

天啊!这太莽撞了吧!

王应麟一脸惊恐地望着陆秀夫,眼神已经变成了一句话,“是不是你教的?你要官家下手杀了他弟弟?”

陆秀夫此刻的嘴都合不上了,但是面色如常,眼睛到处扫视。

是谁?是谁让官家起了杀心的?今日杀了赵显这废帝,将来史书上岂不是要留下惊人的一笔,这种糊涂事如何做得!

众人还在惊愕之中,两个内殿直已经夹着赵显走了进来。赵显一身绛色常服,头上那奇怪的蒙鞑发型都被布包了起来藏在了噗帽里。

赵显满面惊恐,手脚都有些颤抖,他被夹着向前走,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不想做皇帝,更不想死,他想逃出临安。可天大地大,没有赵昰点头,他哪也去不了。

“啊!好你个赵显,你还知道回来!”赵昰突然大叫一声,快步跑向了赵显。

此时殿堂之中一片惊呼,谢道清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心中焦急的王应麟已经顾不得礼仪,伸手朝前大声叫道:

“陛下,使不得!”

“赵显,我等你等得好苦啊!”飞奔过去的赵昰一把抱住了赵显。

他原本就比赵显大了将近三岁,吃用锻炼又非身为囚犯的赵显可比,此时比赵显高出了一个半头。说是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郎久别重逢,但看起来却好似大人抱小孩一般。

“哇……我可算把你等回来了啊!”赵昰抱着赵显哇哇大哭,“你受苦了。”

群臣加上谢道清又愣住了,刚才以为赵昰要在殿堂上行凶,怎地突然变成了兄弟久别重逢了?

王应麟还举着手,此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陆秀夫则失去了擅长表情管理,嘴巴张得更大了。

最受惊的还是赵显,他看着疯狂跑来的这位,虽然不认得但是已经猜到了是赵昰。他还以为赵昰要来揍他,人都快吓得跪下了,却被赵昰一把牢牢抱住。

赵昰哭得是情真意切,这种悲痛感让失去家庭、国家、亲人的赵显更为感同身受。原来赵昰和自己感情那么好?谢道清以前和自己说的那些原来是骗自己的。

我赵显终于有了真正的家人了!

赵显也一把抱住赵昰,“我回来,皇兄,我回来了!我不苦,却是苦了你 了。”

赵显哭了,哭得那个惨啊,那是真正的嚎啕大哭。若是给痛哭打分,赵昰差不多七分,赵显绝对是九分朝上。赵显哭得连气都要接不上了。

两人越哭越伤心,干脆一起坐到了地上,继续抱头痛哭。旁人也不好去拉,只能任凭着二人这样哭下去,

大宋的朝堂之上,两个小儿皇帝抱头痛哭,这看似荒唐的一幕触动了在场每个人心中的苦楚。

百官之中开始有人暗自流泪,有人低声抽泣,有人以袖掩面。既是为赵家这两位难过,也是为了自己的过往,和这江山悲痛。

等殿中的悲痛情绪已经酝酿到了最高点,人人面带悲戚,个个眼角含泪之时,赵昰不哭了,他站起身一把拉起了地上的赵显。

“今日乃大喜之日,不哭了,不哭了。”赵昰面露喜悦:“赵显,如今你回来了,这许多事就好办了。这江山、这帝位、这朝堂今日我一并还与你,还请陛下上座。”

赵昰说完,伸手朝着龙椅虚引,殿中百官及谢道清的情绪又从悲痛转换成了惊恐。

“哎哟!”王应麟方才伸出的手急速收回,一把捂住心口。而龙椅后的谢道清已经站不住了,双腿无力的她跌坐在高椅之中,浑身急速颤抖。

陆秀夫没有任何动作,他连眼光都凝固了。其他原本想要在今日朝会上施展一下手段,搏一搏的各位朝臣全都失去了语言能力。

赵昰的节奏转变的太快,每一次都是发卡弯的急速转弯,其他人已经跟不上了。

赵显更是跟不上了,“啊?你说甚?”

“恭迎陛下还朝。”赵昰虚引的手再次指向上方的龙椅。

“啊!”才被拉起的赵显双脚一软,就要跌倒于地,却被赵昰一把拉住。

“陛下,请登临。”

赵显此刻突然如神人附体,已经变成浆糊桶的脑子陡然清醒。人在危急时刻除了能爆发出肢体上的潜能,这脑力看来也会显着提升。

赵显朝着赵昰一揖到底,然后再也不动。

“陛下,切莫害我陷入这不忠不悌不义不礼之地。”

赵昰未曾想到赵显能那么快镇定下来,愣了一愣开口问道:“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赵显显然是完全镇定了下来,把昨夜完善好的应答之词讲了出来。

“我虽是做过几日大宋的县官,可这大宋的江山便是在我手中丢了去。我身在大都受忽必烈封瀛国公,此刻回归临安,充其量只能算是一名降臣。无论我降蒙是否自愿,可的确是降了,如今能回归大宋已是万幸,若是有僭越之举,岂非不忠,此其一。”

“哦……”赵昰看着这位并不认识的弟弟,面色变得极为平静。

赵显继续说道:“臣和陛下乃是兄弟,天下人都知道这万里江山是陛下领着诸位贤臣良将一寸寸夺回来的,我若觊觎这些,岂非成了不悌之人。此乃其二。”

“我亲手断送了这大宋江山,本已无面目回归大江以南,且林都督为了救我,殒命于瓦砾之中。我何德何能可当此任,如何对得起那夜在大都城中丧命的精兵良将?我已发愿遁入空门,日日为我大宋殉国的将士祈福,若是做不到,岂不是不义?”

“我数十日前还是蒙鞑的瀛国公,髡顶而结辩,披发而左衽,与蛮夷无异。试问我堂堂大宋,我泱泱华夏,如何有我这般无礼之人。”

赵显抬手打掉了自己的噗帽,揭开了头顶的发巾,朝着赵昰苦笑道:“我这般面目如何还有脸站在这朝堂之上。”

赵显再次对着赵昰行礼,“陛下卧薪尝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千秋伟业莫过于此。这环宇之内当以陛下为尊,这上推千古亦是千古一帝。若说我回临安无所求,那也未必尽然。我早已下定决心研析佛法,还请陛下赐我一张度牒,一所庙宇,这便是我心中所求。”

“还请陛下看在骨肉亲情,莫要陷臣弟于不忠不悌不义不礼之地。臣感激涕零,拜谢再三。”

“卧槽!”赵昰心中一惊。

赵昰知道这个便宜弟弟,想要逃离世俗远离朝堂,可没想到他给自己弄了那么一套说辞。这辩论能力明显在自己之上,若是换成自己十来岁,怕是一条都说不出来。

“还请陛下上座。”赵昰又伸了伸手。

“陛下若苦苦相逼,臣只能撞死在这金殿之上了。”赵显泪如雨下,神情变得落寞无比。

“陛下,就随了赵显的心愿吧。”谢道清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脸上一片死灰。

“陛下,还是请勿再苦苦相逼了。”陆秀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不行。”赵昰一把拉住赵显的双手,“你就算不想再做县官,又何必出家为僧,做个王岂不更好?”

“还请陛下不要再苦苦相逼,我已发愿要为林都督念经万遍,还望陛下恩准。”

……

闹了一上午的朝会草草了事,赵昰没有答应赵显的请求,依旧是坚持要给他封王,可出了皇城的赵显直接住进了灵隐寺,没有再踏出一步。

接下来的几日,诸位大臣纷纷劝说赵昰,终于在群众影响下,赵昰松了口。给了赵显一张度牒,并把峨眉山的一处庙宇拨给了他。

赵显心满意足地由士卒护送着去了四川,而从那日之后,谢道清再也没有踏出过居所一步。

乔装站在江边的赵昰目送着已经成了方外之人的赵显搭船离去,一旁的姜达轻声问道:

“官家,真的无需我派人过去?”

“由他去吧,派人保护好他便是。他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如此种种皆是宿命,望他好自为之。走吧,去见见城外的兵器所。”

赵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