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蓉？”
萧筱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看她的反应这么大，李治也觉出不对来。
他一挥手，所有宫人就都退了出去。
“怎么？有什么不妥？”
萧筱也记起来，在虎门销烟之前，鸦片已在中国流行了千年，一直被视为大补之药。虽然也有医者发现它有副作用，但从未系统性地研究过它的成瘾性和社会危害。
可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员，上至八十八，下到三岁半，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个字的危害。
被喊作“东亚病夫”的那一个世纪，是所有国人心中的痛。
“陛下，此药绝不能用！”
李治正色起来，眸中闪过厉色，“此药有毒？”
“阿芙蓉也称作鸦片，它确实有治病的功效，更甚者服用后会让人精神振奋，飘飘欲仙。但是，它有一个极大的副作用。”
“是什么？”
“若久服，容易让人成瘾。而一旦上瘾，若突然断了药，服药者会全身如虫蛀如蚁咬，难以自控，生不如死。久而久之，服药之人从身体到精神都会对它产生极大依赖，不能自拔。”
李治脸色极为难看，沉吟道：“就如同前朝的五石散？”
五石散，是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等五种不同颜色的药物组成，盛行于魏晋南北朝，贵族中人引为风尚。服后全身发热，有短暂的神经兴奋作用，其实是一种药物中毒。
“有异曲同工之处，但鸦片的成瘾性更强，又是产自西域，是以许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害处，太医令应该也是被前人误导了。”
“但在我们那个时代，鸦片曾长期在民间盛行，几乎给整个民族带来灭顶之灾。”
萧筱面色凝重，她此时只有一个疑惑，“高阳公主献药，到底是被人蒙蔽，还是……”
细思极恐。
“前者，她难辞其咎，若是后者，便是其心可诛！”李治此时怒极，直接高声喊道：“齐秉义！”
此时正坐在隔壁茶房，优哉游哉喝着热茶休息的齐秉义，听到这平地一声雷，险些烫着自个。
天爷！听这声音陛下气得不轻啊！
这不是刚和好吗？
他脚下不停地跑了出去，“老奴在，陛下有何吩咐？”
“回甘露殿！”
“现在？”齐秉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不得不赶紧让人安排，眼睛却不自觉地瞄了瞄萧筱。
淑妃娘娘啊，您又怎么招咱们陛下了？
不料，李治刚走了两步又回了头，叮嘱道：“朕可能要忙到很晚，你先睡吧。”
“陛下去忙吧，我等着您。”
咦？齐秉义的八卦天线竖了起来，看起来不像是吵架啊？
“还不走？”
李治捏了捏萧筱的手，转身就往外走，路过他时，还不忘踹来一脚。
“哎哟，陛下，老奴给您打伞，这边请。”
守在甘露殿的裴五，见到陛下半夜回来，也吃了一惊。
“裴五进来，把门关上。”
刚进殿跪下，李治就扔下一块纯金的腰牌，“你现在就出宫一趟，找到秦二，让他派人盯死高阳长公主府，一天十二个时辰，她去了哪，见了谁，有什么人来拜访，都给朕一一记录下来。”
“是。”
“此外，公主府上有个新来的道士，”李治想了想，“好像是叫李晃，号称医术极好的那位。七天之内，朕要他的来历和所有生平，还有，是谁引荐他入的公主府。”
“是。”
“还有第三件事，”李治拿了那个紫檀木盒子，走下来递给他，“去大理寺提一个死囚，秘密带去丽竞门，日日给他服用里面的丸药，记下他服药前后的反应和症状。都记清楚了吗？”
裴五在心里把所有的事都默念了一遍，这才叩首道：“回陛下，奴已全都记下。”
“去吧。”
裴五走后，李治回到御座上，拿出此前丽竞门上奏的密报，抽出几份又仔细看了一遍。
心里想事的时候，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走的飞快。
当李治回过神来时，更漏已快到子时了。
到门口一看，雨竟然还在下。
虽然心里想着萧筱应当已经睡下了，却还是喊来齐秉义，犹豫着道：“找人去看一眼，承香殿灭灯了没有？”
“陛下，老奴刚刚已命人看过了，淑妃娘娘还没睡呢。”
齐秉义一脸了然的笑：我机灵吧？
李治不忍直视地扭过头，想了想还是说：“那便摆驾吧。”
“好咧，来人，摆驾承香殿。”
齐秉义喜滋滋的，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再踹他一脚。
御辇到时，萧筱果然还没就寝。
李治刚进院子，就见她披着斗篷站在正殿廊下，领子上绒绒的兔毛簇拥着素白的小脸，脂粉未施，一头乌发尽数编成了松松的辫子，斜搭在胸前。
明明是一副家常模样，但她静静站在那儿，身后就是暖暖的灯光，此情此景莫名让他心中一动。
他从齐秉义手中接过伞，紧走两步上了台阶。
“陛下回来了。”
“你怎么还没睡？”
两人又是同时开口，不知从何时起，他们越来越有默契。
“我在等陛下。”
“不是说了不用等，累了吧，快进去。”
不过是短短的一问一答，却自有一股温情在其中流动。
一旁的海棠梅香相视一笑，自觉地没去当电灯泡，而是贴心地关上了门。
“齐中官辛苦了，快去值房休息吧，这里有奴婢们守夜。”
齐秉义想着，这回总该踏实了，便点头同意道：“只要两位主子高兴就好，只盼着能一直这么好，咱们的日子才好过呢。”
梅香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领着他下去歇息了。
萧筱早就困了，刚上床还没说上两句，睡意就涌了上来。
就算都这么累了，她睡觉也还是不老实。
一个翻身手脚就又搭了上来，李治看看她熟睡下毫不设防的眉眼，心里有块地方悄悄塌陷了下去。身体比理智更快做出反应，直接伸手把她抱到自己被子里，禁锢在怀中。
萧筱不适地动了动，却被抱得更紧。咸鱼本性发作，她也懒得再挣扎，只寻了个舒服些的位置，依旧睡得香甜。
李治的下巴抵着她的发心，怀抱里是软软小小的一团，胸膛里却是满满的。
在这个湿漉漉寒沁沁的雨夜里，两人头抵着头，呼吸相闻，头发在枕上互相缠绕，相拥着沉沉睡去。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