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陈春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张春梅一起出了门。
镇上确实有早晚两班去县里的牛车,只是位置并不在张春梅昨日被指路的地方。
“啊!原来她也是骗我的!”
坐到去往县城的牛车上,张春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瞬间,她气得直咬牙。
可恶!
“谁?”
陈春生并不知道前面还有“指路”的一出。
张春梅咬着牙,将那妇人给自己指路,又心善得给了自己两文钱的事儿说了。
陈春生:……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那么点儿同情那伙人了。
他们这算不算是偷鸡不成蚀了把米?
不仅人没拐走,还赔上了两文钱!
此时此刻,两人的脑回路出奇得一致。
张春梅也很快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那两文钱来:
“这一遭,他们可亏大发了!”
陈春生:……
这姑娘也是心大!
两人一路再没有什么交流,就这么坐着牛车,慢悠悠地进了青云县城。
之前县试的时候,陈春生也是来过县城的。
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小,还跟着父亲,并没有到处走动,因此,对于青云县城,陈春生也是十足的陌生。
不过,他到底是男子,在这世道行走,比之女子要方便许多。
找了人问了路,他便带着张春梅一道来到了赵家门外。
“二位小哥有礼了。”
陈春生上前,朝守门的两个小厮拱手一礼。
两个小厮的脾气看起来也很是温和:
“你有何事?”
“小可姓陈,冒昧来访,还请勿怪罪。此番前来,想向小哥打听一个人。”
陈春生不卑不亢,但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宰相门前七品官。
赵家虽无人官至宰辅,可赵家家大业大,也不是他这等升斗小民能与之抗衡的。
说到底,他除了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富家子弟外,但骨子里还是那个小小农村千辛万苦供养出来的书生,面对像赵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心里还是有些露怯。
“你要找谁?”
“他也姓陈,名东旭。月前接了府里的活计。”
“陈东旭?”
守门的两个小厮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疑惑,
“这个人我们从未听过。而且,一个月前,我们府里也没买进新人。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张春梅本乖乖站在远处,听到这话,面上一急:
“怎么会找错呢?他跟我说的,他就是来赵家做工的!还说赵家厚道,不过一月,便给五十两银子呢!”
两个守门小厮越发疑惑了:
“五十两银子?乖乖,我们府上若是有这样的好活计,只怕早就被人抢破头了!”
“真的没有吗?要不你们再想想,兴许他用的别的名字呢?就是月前来的!”
张春梅都快哭了。
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
东旭哥明明说了,他就是来赵家做工的呀!
他不会骗她的!
守门小厮见状,隐隐猜测到了几分,看向眼前小姑娘时,目光中也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同情:
“姑娘,真的没有这个人!我们府里每年年初才会添新人,其他时候是不进人的。”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他明明告诉我,他是来赵家做工的,怎么会没有呢?不!他不会骗我的!他不会骗我的!”
张春梅只觉得对方的否定,就像是一击重拳,重重地砸在她的心口上,生疼生疼的。
眼泪不期然滚落。
她呢喃着,无知无觉地转身离开。
爹娘说过的话,近在耳畔。
“他就是骗你的!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他根本就是拿了你的钱跑了!你还傻乎乎地等着!”
是啊!
她是真傻啊!
可她心里却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的心上人会是个骗子!
见她离开,陈春生忙拱手朝两个小厮道了谢,追上张春梅:
“你……你没事吧?”
“春生,我不相信他会骗我!他那么爱我,怎么舍得骗我?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陈春生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并不了解陈东旭的为人。
可对上张春梅那双期待的眸,他有些不忍:
“对!他不会骗你的!”
然而,张春梅心里却是不信了:
“他骗了我!他果然骗了我!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这个念头,折磨着张春梅。
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拉扯着,一个说“相信他”,另一个却在说“他骗了你”。
张春梅的眼泪止都止不住,抬眼四顾,突然很是茫然。
为了他,她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然而此时此刻,她突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回去吧?”
跟了她一路,眼见着她终于停了下来,陈春生忙快走几步,站在她面前劝慰。
“嗯。回去吧。”
她满腔热血和期待的来,却带着满身伤痕狼狈离去。
离开的那一刻,张春梅心想,外面的世界果然如同爹娘所说的可怕,她再也不要来了。
牛车晃晃悠悠,带着满心误解的张春梅,离开了这个她的情郎曾待过的地方。
她茫然地望着来路。
却不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满身血粼粼的人,正一手捂着胸口,双目通红,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矮了身子,蹒跚离去。
那么多人因他的莽撞而丢了命,他满心愧疚。
本想着回村一趟,见见她,便离开,免得将祸患带给她。
却不曾想,倒是在此时遇见了。
这样也好,他的踪迹不曾再踏足故土,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去打扰她吧?
似有所感,张春梅猛然回头。
然而,四野荒芜,唯有牛车粼粼,扬起一片黄土。
世间有情人总难得成为眷属。
牛车最后仍停在了青源镇上,他们出发的原点。
张春梅想,此时此刻,除了她的心情和天色变暗了以外,一切好像都没有变化。
她自己跳下车来,朝陈春生道了声谢,便径自踏上了归途。
陈春生犹豫片刻,还是抬脚跟上了她。
不过,这次两人并未并肩同行。
知道他跟在身后,张春梅此时却也懒怠去跟他纠缠客气。
此时此刻,满腔的伤痛只让她觉得格外得累。
一直目送着她进了村,陈春生这才转身,踏着月色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