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若陀的问题，钟离并没有回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这般好的茶，让你一泡，身价不知掉了多少。”
“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不在乎这些细节。”
比起茶，若陀更喜欢酒，只可惜小家伙觉得他喝起来没个数，给他禁了。
真怀念啊。
那个时候，移霄导天、鸣海栖霞、浮舍……
大家都在，虽前途迷茫，虽伤痕累累，却依旧是高兴的。
尤其是后来秦钰那小子生了个儿子不说又生了个女儿，女儿又生来瘦瘦小小，偏偏爹战死娘自尽，兄长早早身亡，一众仙家怕她长不大想亲自养，又怕养出感情到了离开的时候舍不得熬不住。
死在战乱中的人太多了，普通民众他们会哀痛，但哀痛过后还需要继续走下去继续战斗下去，只秦家不一样，那是实实在在的相处出了感情，秦家一贯厚脸皮又古灵精怪，还不怕什么仙威神威，秦钰那小子更是个中楚翘，带来了多少欢声笑语。
只可惜，还是在战乱中为保璃月，与来敌同归于尽了。
小家伙生来不凡，一饮一食皆是空中光芒。
而且如果他们没猜错，她应该是生而知之。
一众仙家还没商讨出个结果，小家伙已经表明了态度，谁抱她都哭，只有摩拉克斯，她不哭。
想来与秦钰所做的什么“胎教”脱不了干系。
没办法，最后只能是摩拉克斯养着。
也好养，但就是不愿意一个人待着。
摩拉克斯没办法，只能到哪给带着，好在当时还是个小团子的小家伙乖巧极了，给她一个肩头她就会乖乖趴着，只是后来小家伙发现了新领地，就是摩拉克斯的头顶，有一阵子摩拉克斯都是顶着个小团子战斗的。
小家伙也是神奇，任何波及她的能量都会化为虚无。
所以他们也就放心摩拉克斯带着了。
慢慢的，相处的时间长了，小家伙开始跟仙家混熟了，开始像她的父亲一样，喊着仙家们叔叔阿姨，因为她觉得喊爷爷奶奶太老了。
她总是歪理多，谁都说不过她。
几百年间，小小的团子稍稍长成了大一点的团子。
如此缓慢的生长速度，令仙家稍稍安心了些，大抵是真的有来历。
如此，宴饮之时，总有人喜欢逗她，她也给面子，谁逗都笑。
只是天道无情，最终的决战中，来敌誓死反扑，他们每个人都是以一敌百、以一敌千，根本顾不上战友，只能默默祈祷，战事过去，伤亡少一些。
而移霄导天为了撑起天衡山，让人砍断了自己最为骄傲的角，撑起了天衡山，而后冲向天空，以自爆，灭了此一片的敌人。
他的角中，有摩拉克斯的神髓，最为坚硬。
也是因着有一丝同源之气之故，移霄导天曾是摩拉克斯与他之后，第一位成功接近小家伙的仙人。
当时太乱，杀敌之余还要保护民众，他们自己都快杀疯了，哪里顾得上别的。
还是后来战火稍平，民众告诉他们的。
说移霄导天之举。
说天衡山有个小孩子，谁都带不走。
断犄撑天，血汇碧水，一地爆炸后的残骸。
小家伙眼睁睁看着此景，如何承受得住。
一颗眼泪未流，只怔怔地，伸出手，假装移霄还在时，她还能趴在她头顶上，扯着他最骄傲的角作乱。
他们去时，便是这副景象。
没有眼泪，没有哭声，只有一股自心底发出的悲戚的绝望。
没办法，她不愿意回来，谁都拦不住，甚至疯了一样试图去挖天衡山。
他们只能轮流去陪她。
是他们忘了，他们征战多年，早已习惯了故友的离去，也能看淡生死。
可她不一样，她还是个孩子，第一次直面生死。
尤其还是她亲近的人。
往日对她疼爱有加的长辈死在她面前，让她如何能承受？
这种情况维持到那一战的战火彻底平定，那个时候，小家伙都已经五百岁了。
三百年的时光，在天衡山上，一步不肯移动。
还是最后，摩拉克斯终于忙完抽出身来，她才说了第一句话。
“老爷子……”
摩拉克斯化做人形，将她抱在怀里，任由她的眼泪蹭到他的身上。
“我在。”
摩拉克斯沉声，安全感十足。
这些年他并非不知小家伙的情形，只是一来战争结束并不代表这动乱结束，二来，他也知道，与其安慰，不如让她一个人冷静。
“我说了我有办法，代价只是我睡一觉就好了，真的只是睡一觉……我说了等我一会会，一会就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愿意等我一下……”
“是不是我永远留不住我在意的人……”
“是不是我永远都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明明只需要等我一下下就好了……”
“既然什么都留不住……为什么又要诞生我啊……”
一声声的哭诉，直到最后哭到声音沙哑。
才被哄着睡着了。
关于她所哭诉，他，摩拉克斯，群仙听的清清楚楚。
约摸明白了。
她是聪慧的，许是看破了移霄的想法，所以阻止了。
也许她是真的有办法，但肯定需要付出代价，毕竟就连移霄都要以自爆退敌，他们各自都伤痕累累，撑着一口气，她才多大，纵然仙法学的不错，也不过是孩子。
他们的想法与移霄应当是一样的。
保护璃月、保护家园、履行契约，都是他们这些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她还小，若无意外，等到他们老去，她才是那时的保护神。
不知摩拉克斯单独与她说了什么，大约过了四五日，她开口说，搬回璃月港，在璃月港找一块地皮，建一座房子，以后就住在璃月港了。
他们知道。
这是想看看，想看看他们誓死守护的璃月。
摩拉克斯应声好，而后带着她亲自找了块地方，按她的要求，建了座房子，就是现在的明心域。
自此，仙众害怕了，他们不在乎自己死不死，毕竟有准备，但是小家伙不行，她还小，不能心境出问题。
倒是他很好奇，摩拉克斯当年到底说了什么，让小家伙面对后来的夜叉相继死亡时，难过归难过，却也不似之前。
自移霄之后，小家伙亲近的，只有他和摩拉克斯了。
只是他因磨损之顾，不知又给小家伙带来了多少创伤，倒是辛苦了摩拉克斯，一遍承受着他的变故，一遍还要关注着小家伙的心境。
大概小家伙慢慢接受生死之界，也有一部分是因此吧。
“看你的眼神，是在追忆往事？”
钟离见若陀一直没有动作，举着茶杯望着璃月港的方向，他便知道，这是想起了往昔。
“哈哈哈，是啊，时过境迁，多少悲欢离合，好在，小家伙如此优秀，秦家传承不断，璃月繁荣兴盛，也算是安慰了。”
“对了，我前日路过玉京台，那个被称为‘萍姥姥’的人便是歌尘浪市吧，当年的风华正茂，如今的白发苍苍，真是……”
真是……命运弄人啊。
一步步的失去。
归终，马科修斯，移霄，鸣海，浮舍，应答，弥怒，伐难……
生者背负起意志，死者才不会白白牺牲。
更何况，比起死亡，遗忘更加可怕。
故而他们提起这些老朋友，更多的是怀念。
“哦？你见到她了？如何，她认出你了吗？”
“自然没有，小家伙给我的东西可是极品。”
一问一答后，哀思散去，若陀感应到有人正在往这边来，在明心域的，除了他们便只有那位新任草神了。
“两位前辈，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