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
清明看着眼前的“河流”慢慢向来时的方向走。
当孤独成为生命的主旋律时，每个人都会思念过往。
她默默望向了“河流”的源头，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
霜国边界。
一辆马车飞驰而过，马蹄踏在深厚的雪地里，留下一长串痕迹。
大雪纷飞的寒冬，无数片雪花又再次抹平这唯一的痕迹。
一名侍女怀抱婴儿，面容憔悴。
“管家，真的要扔下小小姐么？”
“小梨，我知道你心软，但是不抛下小小姐，我们都活不了，本来老爷想直接......，不知道哪来的疯子说小小姐克老爷，惹的老爷大怒......。”
一个月后。
“管家，前方就是北夏了，把小小姐交给夫人家里就好了，希望小小姐能安稳长大。”
“北夏战事吃紧，咱们不是北夏人，不好多待，你抱着小小姐，咱们速去速回。”
叩叩叩，大门打开。
“您是？”
“我们是刘家人，单荷夫人托我们来的。”
不多时，单家老夫人出来相待。
“老夫人，不知单老爷何时能回来。”
“前些日子征兵，单家男丁走尽了，刘管家有事交代于老妪便可。”
管家讲清前因后果，留下钱财便即刻回程了。
老夫人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眉心微蹙。
“刘老爷子愈发的糊涂了，怎能牵扯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
北夏的环境并不好，连年和后唐开战，粮食短缺，人口不足。
纵使像单家这样的富庶之家也是没有余粮。
三月后，北夏与后唐展开一场大战，边境主力交锋超过八十万人。
此次交锋，两国派出了最强大的军队，一场交锋足足持续半月有余。
北夏以微弱优势取胜。后唐因为此次失利，不得不收缩战线，抛弃一部分资源地带。
单家府邸坐落于霜国、北夏和后唐的关市之中。
自从北夏和后唐交战，关市一度成为三不管地带。
可谁知，后唐因为战事失利已经歇斯底里。
在与北夏的交战后，迅速派出一只队伍清缴了关市。
关市十余家府邸被付之一炬，财富被洗劫一空。
下人抱着襁褓里的幼儿，一路跌跌撞撞，最终倒在了乱葬岗。
已经身受重伤的下人，趁着追兵还未到来把幼儿埋在一堆死人里。
“小小姐，单家没了，这是老奴唯一能为您做的了。”
下人似乎用尽了力气，最终也是倒在了这遍野横尸中。
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
后唐与北夏边境的战事愈演愈烈，连年的征战让两国濒临崩溃。
后唐皇主与北夏摄政王有意休战，可是十数年如一日的征战让无数家庭分崩离析。
全民皆兵的时代数不清的家庭支离破碎，两国人民的仇恨已无法化解，胜利是结束战争的唯一出路。
又是一次摩擦，两军冲锋半日，各自回营修正。
对于北夏来说，此次交锋抢占先机，占到不少便宜。
可是在营地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一丝一毫对于胜利的喜悦。
“嘿，老张头，又去乱葬岗啊。”
老张头名张亮是最早一批参军的，家境贫寒的他读不起书。
十五岁参军也只是为了吃饱，军饷都寄回家给弟弟找媳妇了。
老张头也想成家立业，可前线的战事吃紧，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回家的。
本来想着老张家还能有个后，谁知前两年征兵，弟弟也被征来了。
只是弟弟的命薄，在一次交战中牺牲了。
老张头是在乱葬岗找到弟弟的，当时弟弟气若游丝已经不行了。
一生从未哭过了老张头落泪了，唯一的亲人走了。
从那以后，每次战后，老张头都去乱葬岗找人，找还能活着的人。
老张头回应道：“是哦，去看看，捞金去哦，一起呦。”
“说啥子呢，我们还是多睡会的好！”
“小心一睡起不来呦你。”
“狗娃子，你是不是欠打！”
老张头摇摇头，把吵闹声落在身后。
看似热闹的情景，实际上每个人都很难过。
也许下一次躺在乱葬岗的就是自己了，压抑的气氛始终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老张头也是挺神奇一个人，这些年还真的捡回来几个......”
相顾无言，其实他们也希望老张头去，也许下次自己就差半口气呢......
也许有时候就是造化弄人，一生悲苦的老张头这次在乱葬岗却捡回来一个孩子。
老张头双目无神漫无目的的扒拉着，突然间听到一丝丝哭声，像是极小的孩子的哭声。
老张头也顾不得那么多，仔细的听着声音，在一众死人中扒拉着。
最终在几个大汉的尸身下发现了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儿脸色发白，一看就是饿了好久了。
老张头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把刚找到的一些粮食嚼烂，喂给小婴儿。
似乎是求生的本能，小婴儿吞下两口吃的变睡过去了。
老张头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也顾不得什么军中规矩了，直奔军中大帐而去。
老张头慌里慌张的：“墨统领，墨统领，有件事和您说。”
墨偌擎几分无奈道：“老张，说了多少次了，别这么慌慌张张的，半截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急躁，咋了，有捡到咱们的伤员了。”
墨偌擎三十有余，年少成名，带着一只残军在后唐杀了个来回。
十几年的洗礼，没磨灭他年轻气盛的姿态，却也让他更加的稳重成熟。
老张头一脸愁容：“墨统领，伤员没捡到，但是捡到个娃娃，咱们若是不管这孩子指定是撑不到明天了。”
墨偌擎一脸震惊：“这是能捡到的？！这，那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小的娃娃。”
老张头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小婴儿，看起来才一周多一点。
不哭不闹的，一张小脸粉雕玉琢的甚是可人。
水灵灵的大眼睛中似乎蕴含七彩霞光，让人心神荡漾。
小女娃盯着墨偌擎，眼神里满是好奇，似乎一点也不怕这个被后唐称为“刽子手”的墨大统领。
墨偌擎二十又八，统御沙场十余载，未曾想有朝一日被一个小娃娃盯的有点脸红了。
墨偌擎：“虽然不清楚她的来历，但是一个这么小的娃娃也做不了什么，咱们尽力保护她吧，身在这两界边疆，终究是苦了她了。”
墨偌擎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纵然是他也没办法确保自己不会在下一次战争中阵亡。
如果败了，这个刚降临不久的生命也许也会因此消散。
一直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墨偌擎，这一次也为这个小生命而忧心起来。
相比于墨偌擎的伤感，老张头和军营中的老伙计们，对这个小生命充满了期待。
或许，她是他们在最后的生涯里唯一的救赎吧。
永不停歇的战争，让这两界边境变得荒芜萧条，漫天的风沙好似地狱的低吟。
生命开始变的廉价，大地也愈发的漆黑，天空中盘旋的秃鹫好似在看人类的笑话。
可怜的小女婴惨遭家人的抛弃，幸运的是她来到了一个新的家。
悲伤也许是生命的主旋律，但生命总要绽放，用全部的光芒掩盖悲伤。
随着她的到来死气沉沉的营地似乎开始活了起来，每个人的生活不再是一片灰色，它有了全新的颜色。
“墨统领，给小娃取个名字吧。”
墨偌擎沉呤片刻：“嗯......，她自乱葬岗而来，又要在这战场活下去......正好今日清明，就“清明”吧，希望她能永远清澈明净，姓氏就随我的吧，诸位可有意见。”
墨偌擎最后一句活说出来，多少带点不容置疑的味道。
众人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一阵唏嘘。
“本家墨姓，籍贯京城，诸位还有异议？”
众人疑惑惊讶，这种复杂的情绪应在眼里。
京城墨家，虽然不是皇族，但也是京城最大的家族。
墨家底蕴悠久甚至不亚于北夏皇族，纵然心有诽议，却也无处反驳。
他日若能班师回朝，小娃到墨家也算是有所安定。
似乎是众人心里的石头落地，也找回了曾经的激情。
在几次和后唐的摩擦中吃到不少便宜，战士们需要荣耀。
而这份荣耀只有胜利能够赐予，一场小小的胜利似乎不值得庆贺。
但数场连续胜利足以让每个战士获得荣誉。
墨偌擎见众人不再言语便道：“就叫她墨月吧，字清明，以后小清明就是咱们共同的家人。”
众人欢呼，庆贺着新人的加入。
生活总算不是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道锚深深的嵌固在这军营里。
时间总是在悄然中流走。
这一年来，北夏与后唐之间的摩擦不断，然北夏却从未失礼过。
为此后唐还临阵换将，可惜终究是没突破以往的败局。
入夜，墨偌擎聚集一帮老兵在一起。
墨偌擎：“有时候我真的在想，是不是天佑北夏，有清明的到来，咱们节节胜利。”
老张头：“老头子我是打心底喜欢这小娃娃，一辈子我也没取个媳妇，快到头了，老头子我还能混个祖父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