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那女生作开头，似乎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抱怨之声不绝于耳，都是说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呀、被指导老师言行举止迷惑心智啊。
姜杏想到那位姑娘，被狐狸占了身体不说，还被坏了名声，现在去医院检查了，她会清楚地记得这些天自己一言一行，估计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自己那几天怎的如此胆大包天。
俞黛皱着眉看着他们道歉，好像一夕之间，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她受欺负那几天就像黄粱一梦。
姜杏紧了紧她的手心，其实也不全是狐狸迷惑了他们的心智，而是放大了他们心中的欲。
那团长，平时老实本分，却变得嚣张跋扈，甚至叫嚣着要把俞黛赶走，是他的气话吗？并不是，而是他心里早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平时忌惮俞黛的身份，不敢动她。
心里对俞黛那么大的恶意，不过是因为他自己没什么实力，坐着团长的位置，却不是最有话语权的。
而她的同伴，和她玩得最好的那个女生，为什么会帮着狐狸欺负俞黛，也逃不过嫉妒二字。
嫉妒俞黛的天赋和实力，嫉妒师傅更喜爱俞黛，羡慕俞黛的身世，她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俞黛，即便自己和俞黛日常相处中关系最好，她也嫉妒俞黛拥有的一切。
至于其他人，一言一行，皆出于本心。
本来京剧传承就在走向没落，对京剧感兴趣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缺乏新的传承活力，哪怕在香城最好的国粹院，演出也不多，挣到的钱根本比不上付出。
很多人在院长去世之后，初心就变了，他们看到别的行业收入高，心里产生了不平衡。
他们不想再继续干下去了，所以学习的时候越发不认真，每次演出都是得过且过。
也忘记了京剧即使台下无人，也要唱给四方鬼神的规矩。
俞黛观他们的脸色，似乎有点明白了他们的心思。
众人讨论的声音逐渐消失，一双双眼睛望着俞黛，等待她说话。
俞黛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第一次从他们嘴里听到了抱怨的话。
人总喜欢谈远大抱负，但现实是眼前的柴米油盐。
香城是高消费的地方，住在香城的非富即贵，但是除去香城本地人，还有很多城市的角落。
或许他们是比外城的人要富裕，但是没有收入的话在香城生活也是不容易的，她见过那个师兄穿外卖服，那是他维持生计的另一份职业。
俞黛轻轻叹了声气，每个人的处境都不一样，她能够理解他们，但是并不能产生共情。
她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额头，沉声问道：“今天我就问问各位，还要不要继续表演京剧，以后还想不想上台？”
“国粹院是师傅毕生的心血，怀着怨气是不可能把戏唱好的，我也不会留你呈现不好的东西给观众，那是不尊重舞台。”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又不甘心，“师傅留下的国粹院凭什么任凭你一个人处理？我们都是师傅的徒弟，你说赶我们走就赶我们走吗？”
他们心里不平衡的最主要原因，明明大家都是师傅名下的弟子，但是师傅偏爱她，走了之后还把国粹院的处理权交给她。
他们不满的声音这么大，不过是内心挣扎，不愿意放弃国粹院，但心里又觉得京剧是他们的拖累。
在座的师兄师姐，只要是师傅教导的亲传弟子，都是自年幼就开始入门学习的。
时过境迁，人心变了。
俞黛的目光一一越过这些愤懑不平的脸，最后看向团长。
他站在一旁沉默着，看着众人发表不满的意见，不是他没有怨气，而是他是最没有资格的，他不是师傅的亲传弟子。
他来到国粹院才五六年，学艺不精，天赋平平，但是老实本分，有点经营头脑，才被推举为团长。
俞黛捏了捏手指骨节，将看戏的小姜杏拉至身后，眉梢似凝了一层冰雾，瞳色瞬间冰冷，是众人熟悉的发火的前兆。
“现在，我以国粹院院长的身份，辞去你——”俞黛举起手指向那个还妄想辞退她的男人，“团长的职务，你以后也别来干了，自己去结算工资。”
她原本就是师傅遗嘱里定的新任院长，在国粹院的话语权是最高的，只是她不愿管事，没有宣扬而是让大家选举一位管事的团长，这个团长就是个外门弟子，当然不知道俞黛的真实地位。
竟然让他说出辞退这么荒唐的话来，真给她气笑了。
继而她看向一众师兄师姐，国粹院好多年没有招新人了，放眼望去零零散散才十三个人。
“还有你们，”俞黛语气顿了顿，“不想做就走，别为难自己，也别为难我。”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自愿退出国粹院的，现在直接来跟我说，可以每人拿五十万的辞退费。”
五十万，是香城普遍工作岗位一年的薪资，在京剧院两年都挣不到的钱。
那团长如梦初醒，一张脸煞白，“为什么别人有辞退费，我没有？”
俞黛冷笑连连，“要我给你算算，你挪用了多少公款吗？”
男人讪讪的闭上嘴，不敢说话。
其实他性格偏于胆小懦弱，哪里敢大手大脚的拿钱？做了两年团长，也才拿了几十万。
俞黛不再管他，而是看向低声讨论的众人，他们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估计这一次闹剧过后，国粹院留不下几个人。
若是师傅泉下有知，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果然，第一个站出来的是跑外卖的那位师兄，他脸上带着歉意，“对不起师妹，我已经不适合待在国粹院里了，实在是微薄的收益填不饱肚子。”
俞黛点头，一点都不啰嗦，直接向他卡里转去了五十万。
“还有人吗？速度解决，统计完人数我立刻去打印解约合同，你们签完就能拿走，从今以后和国粹院再无瓜葛。”
听到再无瓜葛四个字时，师兄眼眶明显红了一圈，也只能低下头躲避师妹的视线。
生存艰难，生活所迫。
最后相继有人举手，不到十分钟，又走了十个。
十三个人，就剩下两个，一个是比她先进来一个月的师兄，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和她在国粹院建立多年情谊的女生。
在今天之前，还称得上闺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