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的时候，慈善机构的大门已经被人团团围住，吵吵嚷嚷的叫嚣。
他远远站着不敢靠近，十一岁的男孩在他身边推搡了一下，“阿姨呢？我们去找她吧。”
“不要去……”
哪怕他知道眼前这一幕已经是过去的既定事实，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乞求，胸腔像是被人砸了一拳，他急切的想要拦住年少的樊朝夜。
当年的少年的心思还是过于单纯，看不到比他还小的孩子眼里竟然满是贪婪的杀意。
少年穿过樊朝夜的身体，拉着男孩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却引狼入室。
樊朝夜脱力的闭上眼睛，记忆空间疯狂运转，他再睁眼时，就看到男孩手持尖刀刺向年少的他。
温热的血液染红了他的眼睛，却不是他的血液。
“妈妈……”
“妈妈！！”
男孩看见女人为樊朝夜挡下了那一刀，眼里升腾起无措的情绪。
“我不是……阿姨，我不想伤害你的……”
他的爸爸跟他说，他的朋友很富有，本来他们都是一样过着只能啃树皮充饥的人生。
但是他的朋友有一个好妈妈，让他吃能吃好饭，吃上肉。
只要他杀了他的朋友，朋友的妈妈就会变成他的妈妈，这是爸爸教他的。
他羡慕樊朝夜，羡慕他有一个富裕的家庭，这种羡慕，在几个月的相处中，让他心里产生了更扭曲的想法。
万一爸爸说得没错呢？万一阿姨更喜欢他呢？万一阿姨也愿意把他当儿子呢？那他就拥有樊朝夜的人生了。
这是樊朝夜第一次带他来见阿姨，阿姨夸他可爱，阿姨怜悯他的遭遇。
这给他莫大的信心，阿姨喜欢他，那樊朝夜就不该再存在了。
看着倒在血泊的人，男孩害怕的向后退了好几步，连滚带爬的跑了。
他的富贵梦破碎了，他爸爸给他选的好妈妈，被他一刀给杀死了。
年少的樊朝夜抱着倒在他身上的女人泣不成声，他不停地呼救，在偏僻的院子，没有人来救他的妈妈。
即便他费尽浑身的力气把人拖向门口，怀里的人已经失去了温度。
街上的人看到他抱着尸体痛哭，只会路过他的时候感叹一句暴乱又死人了。
甚至有些变态用垂涎的目光盯着他怀里没有气息的人，那眼神就像看食物，令人作呕。
镇压暴动的人姗姗来迟，开枪打伤了几个人，平息了这场动乱。
樊朝夜浑身脱力的捂着脸蹲在地上哽咽，这一幕在记忆中已经变得模糊，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以这种形式呈现在他面前。
记忆空间再一次散落成点点荧光，重新聚拢在一起，变回一团幽绿色的光团。
整个空间又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就像是笼中困兽，声音沙哑：“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为什么要把他刻意封存的记忆重新挖出来，这道伤疤已经被他藏起来了，为什么还要揭开他血淋淋的伤疤！
他忽然抬眸，一双猩红的眼睛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光团，“你告诉我为什么！”
光团一直在沉默，一道幽绿的荧光汇入他的脑海，铺满了他的眼睛，暖意包裹着他，驱散他心脏的绞痛。
眼前的场景变换，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置身于一个寒冷的空间里，鼻翼间萦绕着腐烂泥土的气味。
他瞪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空间，就像失明一般。
但是他耳边听到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
“3527号樊花女士，享年35岁，一生功德圆满，无需受洗涤灵魂之刑，死后已无牵挂，可踏上奈何桥，等待新的人生。”
樊朝夜心跳如擂鼓，明明声音就在耳边，眼睛看不见，他挥动手臂，他的手在虚空中什么也抓不住。
樊花女士，是他的妈妈。
只听到这一句话，体感温度恢复了正常，视力逐渐恢复正常，只看到了飘浮在他眼前的绿色光芒。
他捂着心脏的位置，环顾了一周，不是，不是刚刚那个地方，他刚刚被送到哪里去了？
机械的声音再度响起，“她今生功德圆满，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死亡是她的命数，下一世可以选个好人家享福，也会享年百岁。”
樊朝夜仰着头，眼角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落，“为什么今生不能享年百岁？她的前半生已经够苦了……”
“她即使这辈子寿命延长，也会一直沦为安抚暴民的工具，并不会幸福。”
樊朝夜沉默下来，抬手擦掉了泪痕。
这是他长大后才知道的道理，那边的政府为了稳定当地的政治，一直利用当地的资本，把他们作为安抚暴民的工具。
他的母亲更是其中之一，因为心怀大义，更容易被道德绑架。
这两天的梦不正常，这个光团更不正常。
即便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时也动摇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小姜杏绕着他飞了一圈，“今天的反思教育到此结束，你悟到了什么道理？”
樊朝夜后知后觉，刚刚的记忆回放，已经听到莫名其妙的一段话，都是光团一开始所说的反思教育。
他能悟到什么道理？
那个杀害他母亲的男孩，死在了下一场暴民暴动之中。
光团叹了一声气，“你悟性差一点也是正常的，我明天还会来的。”
意识到她即将要走，樊朝夜焦急的叫住她：“等等！”
光团又聚起来，“怎么了？”
“你昨天告诉我的事是骗我的，根本就不是那样。”
俞苍南不给任何反应，甚至开始躲避他，根本不像对他有好感的样子。
姜杏攥紧了拳头，又狠狠的打了他一下，语气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人家像你这么变态吗？！”
“用心去看！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争取！”
“你最好收一收那些没用的烂心思，讨他欢心才是最重要的。”
樊朝夜被训了一通，看着光团如一阵风散去，迷茫的站在原地，显得有几分憨傻。
陷入沉睡之前，他脑子迟钝的想着，怎么才能讨他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