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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家。

“老潘,你到底睡不睡!”

“这么大晚上了,还在外面,咋,你要修仙啊?”

老村长的媳妇起夜,迷迷糊糊路过了院子口,看见了自己的男人还站在院子里,不时朝着某一个方向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一时间忍不住埋怨。

他们年纪都很大了,身体因为年轻时候的劳累落下了许多病根,村子里又没有好的医生,若是不注意休养,指不定日后就出了什么毛病。

潘深听到了自己媳妇儿的声音,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大晚上的……小声些!”

“你先去睡吧,我等人。”

老妇人不吭声,从茅房里出来之后,来到了潘深的身后。

“等人?”

“等谁?”

“你个老东西,今年都67,吃68岁的饭了,还贼心不死,怎么着?”

“今夜又想幽会哪个小情人啊?”

潘深无奈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我在等那两个年轻人。”

老妇眼神微动,月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于院落中。

“老潘,他们可是外来者,不应该牵扯进封觉村的争斗里,你这个老东西,活得久了,良心都不要了?”

潘深瞄了她一眼,声音有些沙哑:

“他们说的对,神婆很可能在做一件对村子有着毁灭性的事情……”

“从前她需要村中的小孩子,也不过两三年一个,可最近两个月,她却带走了村中的四个小孩儿,身体也大不如从前,那个老东西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邪术,若是真的弄出些什么,封觉村几百号人该何去何从?”

“我当了大半辈子村长,眼见着要入土了,可不能看见村子毁在我的手里。”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

“你还觉得亏欠你的父亲?”

“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

潘深闻言,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瞪着眼:

“我对不起他?”

“我呸!”

“四十七年了,若真是因为亏欠,我早他妈撂担子不干了!”

他颤巍巍,拉扯着老妇,来到村门口,指着外面的村子大街:

“来来来,你看看,你告诉我,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村长,除了白白消耗我的心力,我能得到什么?”

“大到生老病死,小到打碎个碗偷个鸡蛋我都要管,你跟我讲是因为那个没良心的死鬼?”

“你给我认清楚,当年是他对不起我跟我娘,不是我对不起他!”

潘深十分激动,说着说着咳嗽了起来,老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他这副模样给老妇吓着了,急忙一边拍打着他的背一边道:

“好好好!”

“他对不起你,咱以后不提这个死鬼了,不提了……”

潘深咳了有一会儿,吐出了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勉强顺了气,在老妇的搀扶下,回到了院落里小木凳坐着。

寂冷的风中,二人沉默了许久。

或许是对这片土地,或许是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潘深再一次缓缓开口,声音已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村子里,有一大半是年轻小伙子……”

“我看着他们长大,从这么丁点儿大一个……”

“从记事起,他们就喊我村长……”

只说了三句话,潘深又沉默了下去。

情绪已经随着月光悄无声息散落在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里。

“我舍不得他们啊……他们就像是我养大的孩子,你叫我怎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神婆那个砍脑壳的邪门儿东西祸害?”

潘深叹了口气,老而僵硬的拳头紧攥着。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院儿外头的小路不远处出现了两个黑影,一胖一瘦。

走到了近前,是良药苦和汤圆儿。

二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见到了老村长和他的妻子在院子里没睡觉,也感到十分意外。

现在已经是深夜,村子里早就不该有人还没入睡才对。

“你们可算来了……”

见到了二人,潘深松了一口气。

“有找到什么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这个老村长……似乎知道了他们会在这个时间点找他?

整理了一下语言,汤圆儿向老村长描述了他们在潘子家里遇见的一切。

老村长夫妇静静聆听着。

对于潘子的母亲变成怨鬼这件事情,他们竟丝毫不觉得惊讶。

“老村长……”

“你知道神婆究竟要做什么事情吗?”

良药苦跟老村长询问,后者思考了片刻,向他们索要了那张纸条。

他也没藏着,直接拿给了老村长。

后者拿着纸条,借着手电筒的光看了许久,脸色骤然一变。

“不好!”

他拿着纸条的手颤抖了起来。

“这四味药,这四味药……”

“怎么了村长?”

老村长呼吸声急促了起来。

“潘子他爹之前神神叨叨,说是跟神婆求了四味药,叫什么……神仙膏,说是可以彻底治好自己妻子的心脏病,但这四味药材难寻,要去深山里找,可算算时间,似乎他进入深山没几天后,村里就开始有小孩失踪了……”

“况且,这四味药材,根本不是什么难寻的东西,村子里不少人家都囤的有,根本不需要去深山里找……”

顿了顿,老村长又认真辨认了字迹。

“没错,这的确是潘子他爹的字迹!”

在场的人一听,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这么说的话,岂不是潘子他爹绑走了村子里的四个小孩?”

老村长眼中阴晴不定。

“潘飞是我弟弟,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可他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爱自己的妻子了……”

“如果神婆利用了这一点,那潘飞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些事……”

他声音颤抖起来,更多的信息拼凑在了一起:

“往些年的时候,神婆每过三月都会专门设坛做法,借此来收拢封觉村人心,可从去年开始,神婆就没有再例行做法过,每次见人也穿得极多,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似乎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说到了这里,潘深猛地醒悟,失声叫道:

“那个劳什子神仙膏……根本不是给潘飞他妻子治心脏病的!”

“是神婆用来给自己治病的!”

听到了这话,在场的四人都感觉到后背一阵冰凉。

到底是何等残忍的人,才会为了给自己治病,抓走了四名毫不相干的小孩子,将他们通过某些不为人知的手段,做成药材……

“可……为什么是潘飞?”

良药苦小胖脸上流露出疑惑。

“他的年纪应该已经很大了吧?”

“神婆明明在村子里有那么多的……信徒,却偏偏挑了潘飞?”

老村长表情沉重。

“因为合适……”

“一来,潘飞的妻子会成为一根拴住他的绳子,让他乖乖听话,二来……别看潘飞年纪大,他可是村子里最强大的猎人,曾经凭着一把自制的弓,两把磨利的尖刀,在山中猎杀过好几只猛虎……”

“若论身手,村子里没人比得上他。”

闻言,汤圆儿喃喃道:

“难怪……”

良药苦一脸懵逼地转头。

“什么难怪?”

汤圆儿看向了他:

“还记得老金之前说的吗……”

“如果是真的狼在村子里那么深的地方叼走了小孩子,小孩子不可能不叫,除非刚好一击咬住孩子的脖子……而这种可能性很小,一来天黑,二来小孩子虽然力气不大,可敏锐性却不低。”

“但如果是一个能够击杀猛虎的恐怖猎人,这一切就完全能够说得通了!”

良药苦呼吸为之一滞。

虽然现在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可是诸般细节都显现出,那个叼走了村中孩子的‘狼’,正是村长的弟弟潘飞!

潘深忽然看向了汤圆儿,道:

“你们还能联系上那个被逐出村庄的朋友吗?”

“老金?”

“对,就是那个老金!潘飞能对村子里的村民出手,很可能已经被神婆忽悠得疯魔,若是让他撞见了你们的朋友,只怕……”

汤圆儿摇摇头。

“或许……村长你更应该担心潘飞。”

“这俩人若是真要死一个,那肯定是潘飞。”

“不过我们会尽快联系老金的……在此之前,您暂且别异动,另外,别让村子里的人去潘子的家,他的母亲已经变成了怨鬼,我们守了一会儿,没见它出来,该是目前只会在房子里徘徊。”

四人一合计,汤圆儿和良药苦立刻从村长家离开,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拿出惊悚笔记,将今夜得到的消息告知了金不换。

后者回了一句:

“嗯,有些事我已经知道了。”

二人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你见到潘飞了?”

金不换回道:

“是的。”

“他杀了四个小孩。”

“一个被剥了皮,晾成了人干,挂在了深山废弃的老房子的房梁上等待下锅,一个被砍了头和腿,混着鸡冠煮在了锅中,早已变成了一堆烂肉,还有一个被剃掉了全身的骨头,放在大铁锅里炼了油,最后一个小孩被洗净剃毛,和一堆五毒泡在了药酒里……”

见到金不换发的这些消息,二人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冒着寒气。

“这么说,潘飞的确是被神婆骗了?”

“是的。”

“那……他有没有可能就是那个我们要找的人?”

“很有可能。”

村口大树下的金不换眼光闪烁。

“潘飞大半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妻子治病,为此,甚至不惜抛却自己的良知,杀害村民,可到头来,他不但没能保住自己的妻子,还几乎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最可怕的,还是最后的事……还记得咱们在进入诅咒之前,看见的那个画面片段吗?”

“神仙膏成之时,潘飞跳入了其中,却发现这一切都是神婆的谎言……”

“他因为一个谎言,杀了自己的儿子,杀了四个村民,还没能保住自己的老婆,按照正常的思路来看,他的怨气该是超乎想象得大,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不过,眼下还不能完全断定,姑且再等一等……”

半个小时之后,捂着伤口的潘飞失魂落魄地来到了村口,嘴中着魔一般地喃喃道: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要骗……”

“为什么……”

他走着走着,被一个高高的人影挡住。

老头缓缓抬起头。

是正在抽烟的金不换。

“很讽刺,是吗?”

“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毫无保留地跟你讲述了血淋淋的事实,而一个与你们相处了几十年的熟人,却将你骗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老头面如死灰,嘴唇煽动了几下,没有说出话。

金不换目光锋利。

“那些被你杀害的小孩子何尝不是如此……”

“他们又怎会想到,一个平日里对着他们笑眯眯的老人,会对他们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老人身体摇摇欲坠,跌坐在地,身上的精气神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抽走。

“我跟你说了所有的事,现在,该你跟我讲了……”

金不换也不管地上的泥巴,缓缓盘坐在了老人面前,直视他空洞的眼睛。

后者沉寂了许久,才终于微微抬头,看向了金不换。

“你……想知道什么?”

金不换问道:

“是神婆让你找的这四个小孩子?”

潘飞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是一个老猎人。

手从来没有抖得这么厉害过。

“不……不止四个。”

“不止四个?”

“四年,一共九个。”

“神婆要小孩子做什么?”

“炼药。”

“这么残忍的事,你怎么做的出来的?”

潘飞喉头动了动,失神道:

“是啊……”

“这么残忍的事,我是怎么做出来的呢……”

言罢,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深处溢出了数不尽的悲恸和疯狂:

“可……”

“除了神婆,没人可以救得了我媳妇儿……”

“我真的没办法看着她死……”

“神婆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她要骗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他说着,语气愈发的疯狂和不可控起来,一双眼睛通红,身上的气息也变得极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