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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洪熙元年,七月十五中元节,也叫鬼节,南京俗称“七月半”。南京的老人有放河灯的习俗,所以今天南京城里人来人往分外热闹。今年是新帝登基,改元的头一年,人们的纪年从刚刚过去的永乐变成了现在的洪熙。百姓们听说大明的新天子朱高炽仁厚宽爱,爱民如子,是一位难得的仁君,因此所有人都憧憬着在新皇帝的治下自己的小日子能过得好一点。

南京城的东南角,靠着城墙根有一处小集市,这集市别看小了些,但是比那些城中心的大集市还要热闹。商贩们不用自己吆喝,自有顾客循着声音找上门来。招揽顾客的是集市上成百上千的各式秋虫,蟋蟀、蝈蝈等等各个品种的都有,秋虫们聚在一块,发出的叫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条巷子。

若是喜欢秋虫的玩主听到这声音觉得比那御前的歌舞声还要悦耳,而如果是不喜欢的人听了只会觉得无比吵闹。这时刚走进到集市里的三个人便是如此。为首一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有钱的贵公子,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丝绸做的长袍,脚下踩着一双头层小牛皮的皮靴,腰间系着一条玉带,玉带上挂着一口宝刀。再看这位公子的相貌,英武不凡,剑眉虎目,眉宇之间隐隐有一股英霸之气。公子后面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神情有些木讷,老实巴交的看起来像是个渔夫,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小衣襟短打扮,臂膀宽阔,四肢矫健,一看就知道不是保镖就是护院。同行的女的,长的英姿飒爽,身上穿着皮衣皮裙,腰间挂着一条皮鞭,脑后梳着一条马尾辫,看起来非常干练。这一男一女,一左一右把公子紧紧地夹在当中。两个人四只眼睛,自从进了集市便非常警觉的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把周围的一切从房顶到墙角,从商贩到路上的行人全都扫视了一遍,同时两个人的手无时不刻不按在刀柄上,一旦发现危险随时准备出手。

这对男女脸上的表情非常紧张,在他们听来那些秋虫的叫声甚是聒噪。反观那位公子却是怡然自得,他对这秋虫喜爱的不得了,在旁人听来聒噪的叫声他听来却是曼妙无比。公子在集市中这看看、那瞧瞧,东走走、西逛逛,脸上甚是满意。后面那对男女紧紧地跟在左右,距离一直保持在一尺之内。双方离的这么近,前面的公子突然停下来,后面的男子一不小心就碰了公子一下。男子赶紧跪下来赔礼道歉道:

“对不起,殿下,卑职不是有意的。”

公子脸上微微不悦,但不悦之情几乎一闪而过,脸色立马恢复正常。其实这两人离他这么近,他也觉得非常不自在,可他心里清楚,对方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职责所在他们不得不加倍小心。公子赶紧把对方搀扶起来,说道:

“快起来,大庭广众之下你这么做太惹人注意。”

男子赶紧起身,可脸上的表情依旧非常的紧张和惶恐。

“太子爷,我……”

男子刚要张口,公子立马小声制止他道: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在外面不要叫我太子爷,要叫我朱公子。”

原来这位贵公子的真实身份非同小可,他便是当今大明王朝的皇储——太子朱瞻基。大概两个月前,朱瞻基奉命到南京应天府公干,南京的大小官员一听说太子爷来了,赶紧远接高迎,极尽地主之谊。为了讨好将来的皇帝,什么珍珠玛瑙、名贵古玩、文房四宝等等争相敬献,可朱瞻基对这些仿佛都不感兴趣。这倒可以理解,他可是太子啊,什么稀罕玩意人家没见过。有个脑子比较活泛叫崔立的官员,打听到朱瞻基喜欢秋虫,于是剑走偏锋。这一日崔立怀里揣着一罐蝈蝈到衙门办公,朱瞻基正被琐碎的政务折磨得昏昏欲睡,上眼皮直打下眼皮,忽然听见蝈蝈欢快的叫声,登时来了精神,瞌睡也不打了,精神也好了,于是崔立趁机把蝈蝈敬献给太子爷。朱瞻基问他蝈蝈哪来的,崔立便把城东南角的小集市告诉了他。朱瞻基想趁着公务闲暇时去看看,负责太子爷安全的严恨生一听太子爷要去这种地方赶紧劝阻。按照严恨生的意思,太子爷想看看秋虫,只需要派出锦衣卫把卖秋虫的商贩全都抓来,带到太子爷面前,让太子爷仔细挑选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惊动太子爷的大驾。太子爷一听立马表示拒绝,从小他的爷爷永乐帝朱棣、父亲洪熙帝朱高炽就教育他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仅仅因为自己的一个小爱好,就出动锦衣卫把商贩全都抓来,实在是太过扰民,传将出去对朝廷名声不好,一旦让父皇知道更是要大大的申斥自己。朱瞻基于是坚持自己去就可以了,严恨生苦苦劝道:

“太子殿下,您可是万乘之躯,郑大人叫卑职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卑职不敢有半点马虎。那种地方人多眼杂,实在不适合您屈尊纡贵,我这都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

朱瞻基不以为然道:

“严大人,你是不是有点紧张过头了。现在四海升平,天下安然,我不过是去逛逛集市,怎么就被你说成万分凶险了呢?如果你觉得危险,那南京城的老百姓呢,他们难道不买东西,不赶集,不出来逛街吗?难道他们也有危险?”

朱瞻基一席话说的严恨生无言以对,严恨生再一看朱瞻基是非去不可了,只好说道:

“太子爷既然非去不可,那卑职只能多派些人手,保证您的安全。”

“你准备怎么做?”

严恨生回答道:

“太子爷您请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以策万全。卑职先派人把守住两边的街口,在两旁的房顶上也都安排人手,最后所有进出集市的人都要挨个搜身检查,保证连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朱瞻基一听恼怒道:

“照你这么做,我还怎么逛街!我每天已经被公务折磨个半死,想出去透透风还被你像个贼一样盯着,我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严恨生吓得赶紧跪下来,诚惶诚恐道:

“殿下,卑职知错了。”

发泄之后,朱瞻基的气也就消了,他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也是职责所在,你要是真不放心,最多派两个人保护我也就足够了。”

于是严恨生派了两个他最信任的人,一个是他的女儿严晓蓉,另一个是他的徒弟徐多宇,让师姐弟二人保护太子爷,临行之前严恨生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两个一定要多加小心,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太子爷的安全。

徐多宇和严晓蓉二人因为有重任在身所以一刻不敢放松。

“朱……朱公子……”对方是大明王朝的太子爷、未来的皇帝,徐多宇怎么说都觉得别扭:“这里人员混杂,我看不宜久留。”

朱瞻基不以为然的指着过往的人群说道:

“什么不宜久留,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不是很热闹吗?好了,我看你呀和你师父一样就是太紧张了,今天难得出来,你们就当放假好了。”

跟着朱瞻基竖起耳朵一听,听见左边有只虫儿叫的甚欢,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摊位前,打开瓦罐一看,里面秋虫的品相也就一般,朱瞻基失望的摇了摇头。跟着又听见右边有个虫儿叫声嘹亮,一下子又窜到右边摊位,打开看看觉得还是不太满意。朱瞻基就这样在各个摊位之间,窜来窜去,这看看,那瞧瞧,看了大概有十多只秋虫。这些秋虫若是在一般人看来个顶个是好虫儿,可朱瞻基毕竟是吃过见过的主,不是极品中的极品难入他的法眼。朱瞻基在摊位间穿来穿去,徐多宇和严晓蓉只好在后面紧紧跟随,半步都不敢落后。

朱瞻基在集市中逛了半天,刚开始来的兴奋劲已经消了大半,虽然看了一些好的,但毕竟难称他的心意,所以现在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了。徐多宇偷眼观瞧,见太子爷的脸上已经有了疲惫之意,他们逛了这么半天应该说够尽兴的了,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徐多宇刚想请太子爷回去,突然朱瞻基眼前一亮,集市中有只秋虫的叫声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朱瞻基赶紧寻找声音的来源,定睛一看是巷尾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子。不等徐多宇张口,朱瞻基急忙忙冲了过去。木架上摆着数十个瓦罐,声音是从最上面的那个瓦罐里传出来的。朱瞻基先不急于打开去看,而是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这秋虫的叫声,朱瞻基只听得这叫声嘹亮有力,穿透力极强,青泥做的瓦罐根本压不住它强有力的叫声,秋虫的叫声仿佛要冲破这牢笼一般喷薄而出。朱瞻基仔细的聆听,仿佛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只有这虫儿的叫声传入耳畔,不由得脸上浮现出心醉神驰的笑容。朱瞻基从声音就能确定,瓦罐里的秋虫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朱瞻基按捺不住,伸手就要打开瓦罐仿佛揭开新娘罩头一般要一看究竟。朱瞻基刚要打开,突然一只手按住了他。

朱瞻基定睛一看,阻止他的正是小摊的老板,朱瞻基有些诧异道:

“老板,你这是何意?”

“对不起,这位爷,这一只不卖,您还是看看其他的吧。”

“你这人好生奇怪,你把它摆上来不就是为了卖吗,现在有人买哪有不卖的道理?”

老板解释道:

“这是别人提前预定的,所以不卖。”

“谁预定的?”朱瞻基问道。

“这与您就没有关系了。”

“好,不管谁预定的,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总可以了吧。”

“这位爷,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这小摊虽然本小利薄,可做生意总得讲个信誉吧,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不能因为您出钱多就把别人的东西让给您。我们出来做生意确实是为了钱,可也不能为了钱什么原则都不讲吧。”

小贩的一番说辞倒让朱瞻基有些刮目相看,别看是市井小民,做起事来倒也很讲原则,不知比那些唯利是图的富商巨贾强了多少倍。可这秋虫的叫声撩拨的朱瞻基心痒难耐,小贩越是不让他看他就越想看。

朱瞻基跟对方讨价还价道:

“老板,看得出来,您也是个讲原则的人,我非常地敬佩您。我也不难为你,你就打开让我看一眼,一眼就好。”

朱瞻基说的已经是够客气的了,哪知对方非常干脆的拒绝道:

“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而是人家买家特意交代过了,说不许给任何人看,怕的就是您看了之后,非要买不可了。”

徐多宇一看太子爷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出头说道:

“老板,请您变通变通,这个先让给我们,回头您再寻摸个好的也就是了。”

小贩立马正色道:

“这位小哥,你这不是叫我骗人吗?我怎么能这么干呢?再说我已经跟人家主顾说了,虫儿已经抓到了,今天他派人就来取了。现在我把虫儿让给你们,你叫我如何向人家交代。”

严晓蓉在后面听半天了,她见这小贩怎么说都说不通甚是顽固,当即恼怒道:

“我说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我们好话说尽你一点都不让步,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就是个卖虫子的吗?我家公子买你的虫儿,那是给你脸了,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严晓蓉这一番话威胁性十足,可朱瞻基不愿意以势压人,因此回头向严晓蓉瞪了一眼,让她把嘴闭上。徐多宇也觉得师姐这话说的不太恰当,拉着师姐说道:

“师姐,你少说两句。”

小贩没有被严晓蓉的这番话给吓住,而是上一眼下一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几个人。像他这种小贩,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光最为毒辣,一打眼就知道你什么身份。小贩早就看出来这几个人非同一般,前面这位公子衣着华丽,器宇不凡,后面还有两个带着刀的护卫,绝对是非富即贵。

小贩非常平淡的说道:

“这南京城里藏龙卧虎,说不定哪个就是王公贵胄家的公子亲戚,像小的这样的小民,那是万万得罪不起的。公子您一看就知道不是一般人,还有您身后跟着的这两位腰里都带着家伙,慢说您还花钱,您就是不花钱我也没辙不是。”

小贩说着把瓦罐递向了朱瞻基,朱瞻基一看对方这是反将一军,自己要真的强夺与强盗何异。

朱瞻基摆摆手,笑着说道:

“老板,你误会了,我们刚才开个玩笑而已。你有你的原则,我也不为难你,我和买家商量总可以了吧。”

“那当然可以,只是人家也很喜欢秋虫,也不差钱,恐怕叫人家割爱不会那么简单。”

“老板,你刚才说买家今天就会派人来取,人什么时候到。”

朱瞻基刚问到这个问题,老板向远处一望,说道:

“你看,说来人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