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拂。
武当山，紫霄宫前，一片死寂。
白小空蒙蔽了所有人，甚至包括陈默。
先前，白小空对战所有人的战斗都是点到为止，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的性命，甚至能不伤人就不伤人，这给所有人造成了一种错觉，让所有人的以为，这是一场切磋。
但白小空之前就曾经说过，“刀剑无眼，生死不论！”
这不是切磋，这是一场死斗！
现在看来，白小空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早有预谋，他的目标就是张环！
只是...为什么是张环？
此刻，忽然有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武当山巅。
“弟弟！”
一个与张环样貌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从人群中冲出，捧起张环鲜血淋漓沾满泥灰的头颅，也不管血流了满手，兀自嚎啕大哭。
那男子看向白小空，眼中充满了恨意，凄声道：“白小空！你与张环也算是有同窗之谊，怎能下此狠手？”
白小空面色如常，平静道：“张延，我早已有言在先，刀剑无眼，此番踢馆生死不论，若是你武当有本事摘下我的头颅，我也无二话可说。”
“我来跟你打！”那名为张延的男子将手中张环头颅轻放在地，“弟弟，等为兄为你报仇！”
此刻，白小空却是眉头一挑，“张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是二十有四，怎么，你武当派现在准备抛名弃节，以大欺小？”
张延听到白小空的话后，双目赤红如血，恨意已然冲天，“白小空！你敢杀人，不敢承仇么？”
“正当比武，生死自负，有何承仇可言？”白小空却是神色云淡风轻，他说的也没错，江湖规矩，擂台之上生死自负，若按规矩，无私仇可言。
可白小空却是话音一转，笑道：“不过，你想杀我，那是你的事情，我倒是有个法子。”
“不如...”白小空看着张延，微笑道：“不如你也退出武当，这样与我寻仇，也不算丢了武当的脸。”
白小空话音落，张延瞬间陷入了沉默。
一息...两息...三息...
张延长久未说话，白小空眉头一挑，道：“怎么，你与张环的兄弟情谊，还比不过这武当弟子的名头？”
张延眼神狠狠的盯着白小空，呼吸起伏不定。
但看了一眼身首异处，死不瞑目的弟弟后，张延一咬牙，随后解下了身上外披的那件道袍。
然后他转身，朝着紫霄宫的方向跪下。
“我张延从今日起，退出武当，望师祖掌门成全！”
片刻后，紫霄宫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脚长在你自己的脚下，但一日脱离武当，终身不能重回，你可想好？”
张延握紧双拳，似在犹豫，但又看了弟弟张环的尸体一眼后，终不再犹豫，高声道：“弟子...想好了！”
紫霄宫中，苍老声音淡淡回应。
“那便随你心意。”
张延郑重叩首，“弟子，多谢掌门！”
自此，张延便已不再是武当弟子，不可再称掌门为“师祖”。
自此，张延便可随心所欲，自由对白小空出手！
一叩首毕，张延提剑而起，面对白小空，狠狠问道：“现在，你准备好受死了吗？”
白小空叹了口气，假吧意思叹道：“张兄，你这又是何苦呢？”
张延见他此刻才假仁假义，心中更气，提剑便冲向白小空，“当然是为了取你狗命！”
“取我狗命？我幼年倒是养了条狗，不过却是死了，也不知是谁，屠我白家满门，居然连一条狗都没放过。”白小空仿佛打趣一般的回应，但他说的话却很是沉重。
知晓前因后果的陈默，此刻却隐约感觉到，白小空轻松的语气不似作假，而他在此刻提点当年的事，恰是证明了他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已经完成了！
现在想来，挑战武当年轻一辈，麻痹众人后突然斩杀张环，再引诱其兄退出武当...这些事一环扣着一环，全都落在白小空的算计当中！
其算计之深可见一绝。
而这张延，在陈默看来，绝对不会是白小空的对手，虽然张延比之前那些“二十以下”的年轻一辈强上不少，但其剑势也就黑白剑气环绕，阴阳鱼都只见其形，尚未凝聚，更别说阴阳图了。
但让陈默没想到的是，白小空，却依旧只是用之前的实力应对此战！
黑白二气环绕，白小空在张延的攻势中苦苦支撑，也就靠着其轻功卓绝，才能在张延的剑下苟延残喘。
张延毫不掩饰他的杀意，手中长剑阴阳鱼疯狂游转，一剑接着一剑，剑气所过之处，地面便留下深深的剑痕。
“如果光是这样，白小空赢不了此战。”
陈默做出如此判断，而就在此刻，白小空的身上异变突起。
只见白小空脚尖连连在地面轻点三下，身影飞退，而半空中，惊鸿刀画出一个圆圈，黑白二气环绕出一面圆，就像画出了一面水潭，而下一刻，两条黑白鱼便从这水潭中跳出。
“太极之意突破！”
场中，有人惊呼道：“这白小空竟然临阵突破了！这是何等狗运！”
“狗运？你给我狗运一个试试？分明是这白小空的天资卓绝，他今年才十八岁啊！如此天资，怕是仅次于我们大师姐了！”
武当中，有人视白小空为敌，语气充满不忿，仿佛老天无眼，有人却能正视白小空的天资，予以惊叹。
陈默却知道，无论这些人如何去想白小空，却是都还是将白小空给看弱了。
这白小空，绝对是不弱于杨寂的一个绝世天才！
场中，因为白小空的“临阵突破”，局势发生了逆转。
论意境，白小空已经不弱于对方，但若是论身法，白小空却超过了对方太多！
刀意反压剑意，白小空不再退，而是一刀又一刀迎上。
白小空不退，也不证明张延就要退，张延已经对白小空恨到了极致，面对白小空的反攻，他却也不退，而是一剑又一剑对之。
场边，所有人都看的入了神，太极刀剑的对拼比其他门派的对拼显得更柔和，软刀与软剑的碰撞声也不那么清脆，但其凶险程度，却比想象中的还要激烈，就像两团水底漩涡的碰撞，水面看似悄然无声，但若是有鱼虾误入，顷刻间便可毙命。
十息时间，两人已经对拼数百招，白小空轻功更胜一筹，绕着张延打转，打的张延疲于应对，而就在张延一口真气稍缓之际，白小空果断抓住战机，全力一刀斩出，直接斩碎了张延的剑势！
剑势一破，刀锋再无阻碍，白小空直接一刀斩向张延胸膛！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响起。
可白小空哪里肯听，刀锋斩过，鲜血飞洒，张延的胸膛，已经被斩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
“延儿！”
那声音悲凉大呼，然后，就见一坐着轮椅的中年男人，推着轮椅前来，等到了近处，整个人直接从轮椅上跌落，在地上爬着，狼狈爬到倒在地上的张延身前，又转头看了看张环的尸首，顿时泣不成声。
“环儿，延儿！是当爹的没用，是爹没用啊！”
这男人赫然正是张延与张环的父亲！
看着男人狼狈的趴在两个儿子的尸体前，老泪纵横，无奈痛呼，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带了不忍，连带着看向白小空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厌恶。
除了陈默等人。
他们知道，白小空因何而上武当山。
于是，陈默便猜出了，白小空此行的目标，究竟是谁。
而白小空，看着那趴在地上的可怜男人，目光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充满了仇恨！
灭门之仇，岂能不恨！
“这不是，张有何师叔么？”白小空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怎么，死了两个儿子，就如此伤悲吗？”
武当众人不明所以，看向白小空的眼神仿佛在看畜生一般，怒斥道：“白小空，你杀害师叔二子，还如此出言不逊，你还是人吗？”
“有何师叔当年对你不薄，你却如此恩将仇报，猪狗尚知恩，我看你白小空连猪狗都不如！”
此刻，武当山，凌霄宫前，众人口诛白小空，仿佛他就是行走在世间的恶魔，将一切礼义廉耻都尽数踩在脚下。
但这些侮辱落在白小空的身上，却仿佛清风拂过山岗，没有动摇其一丝身形。
白小空没有理会任何人，目光只是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张有何。
直到张有何开口，看着白小空悲怆问道：“白小空，当年你拜入武当，我待你不薄，环儿延儿更是视你若亲弟，你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白小空冷笑，“张有何，你勾结魔教，灭我白家上下满门近百人，此刻竟还有脸问我，何至于此？”
白小空的声音落下，武当再次归于寂静。
所有人都在消化这句话，反应过来后，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的含义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白小空，你已杀我二子，莫要再污我声名！”
张有何看着白小空道：“你可知我这双腿是如何断的？正是当年与那魔教教主纪不败一战，被其所断！”
张有何这句话一说出口，武当众人再次转变了想法，是啊，张有何师叔的腿是当年与魔教教主一战断的，此事众人皆知，他怎么可能勾结魔教？
然而 ，白小空却只是冷笑一声，问道：“张有何，若是你真遇上了那纪不败，他怎么可能只断你双腿，不取你性命？”
“我知道你编出来的借口。”白小空没等张有何开口，便接着道：“此战其余人皆死，纪不败留着你性命，只断你双腿，是为了威慑武当。”
白小空冷笑一声，道：“毕竟，只有你活着回来，你怎么说都行，毕竟，你事情做的很干净，当年与你同遇纪不败之人，尸体皆数被焚化为灰，不留一丝痕迹，但...你们有没有想过...”
“若是那纪不败真要威慑武当，又为何要多此一举，焚化这些尸体？”白小空看着张有何，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问道：“你，对自己人出手了吧？所以才要毁尸灭迹，因为他们的身上，有太极剑的痕迹！”
白小空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白小空！”张有何一脸悲愤道：“你可有何证据？如果没有，不要在这空口白牙辱人清名！”
陈默看向白小空，他当然知道，白小空没有证据，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会用这种方式，硬生生的打上武当。
就连现在，白小空所说的一切，就算是再合理，都不过只是推测。
沉默片刻后，白小空看着张有何，语出惊人道：“张有何，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腿，应该早就好了吧？”
张有何闻言，神色一愣， 不过他很快指着自己的双腿，趴在地上，一脸痛苦道：“你看我这双腿，可有半分力气？”
“当今天下，恢复断肢之术何其神妙，你的腿之所以好不了，是因为纪不败的内力已经深入你骨髓，只要旁人妄图驱逐，便会直接伤及你的性命。”
“这也导致了，许多人已经习惯了你的断腿。”白小空道：“这是你所有计谋中最妙的一招，没有人会在意你一个废人，而你，就借着这一重身份，获得了无数的情报，里面，自然也包含我白家那一份！”
陈默听着白小空的话，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堂堂魔教圣子，会一直潜伏在一座小城的龙门镖局当中...他本来就知道惊鸿刀在李家，甚至，李家雇佣的龙门镖局护卫当中，也许就有他的人！
魔教想要藏起惊鸿刀，避免世人将白家灭门案联想到自己的身上，于是想出了这个方法，让惊鸿刀流入李老爷之手，李老爷想要藏起惊鸿刀，但殊不知，自己一直都在魔教的掌控当中！
直到白小空盗刀，打破了魔教所有的布局！
此刻，白小空看着张有何，眼神中露出一抹赞许，“你可真能忍，在大家面前做了那么多年的废物，但...我知道，你不会一直甘心当一个废物，纪不败早就把你双腿中的内力出去了吧？”
“不过，你也太能忍了吧？”白小空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自己两个儿子死在面前，也能忍住不出手？”
看着面前的白小空，张有何双拳慢慢捏紧。
他知道，白小空之前说的，全是对的，他的确是魔教的人。
但有一点，白小空说错了。
他对自己儿子的感情，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暴露自己身份，也要救下两个儿子的命。
可你白小空，给过这个机会吗？
从头到尾，事情的所有发展都在白小空的算计当中，张环和张延之死，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应过来！
“既然，事已至此，既然，环儿和延儿已经死了...”张有何紧紧咬着牙，“我一定不能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