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石曼和甘新玥被激怒，一旁的辛素听见自家女儿被这般羞辱，也已无法忍耐：“你家长呢？叫你家长来，我倒是要看看，谁家能养出来你这种孩子。”
修韵满不在乎，甚至吹了个泡泡，破裂的糖果附着在唇边，她用舌尖将它们收回口腔，右边的腮部因为咀嚼而鼓鼓的，“你叫吧，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你把他们弄来，我还得感谢你呢。”
“行，把你家长电话给我，我现在就......”
坐在辛素身边的男人，对这样的吵闹有些不耐烦。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陆霜晚，“这件事很好解决，二位赔偿我们两家孩子的医药费，并在全校面前公开道歉，我们愿意和解。”
修韵停止了和辛素的争论，插入到这边的话题中：“两个人都是我打的，和她没有关系。”
“你胡说！她明明也有动手！”甘新玥指着陆霜晚抗议。
陆霜晚并不否认：“是啊，我动手了。不过，不是对你们。”
她拽着椅子，拖到石渊的面前坐下，“石总。”
纵使是穿着宽大的校服，亦无法掩盖她的光芒。明明石渊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一个，陆霜晚坐在这里，却活生生摆出了和他谈生意的架势。
陆霜晚语调平缓，“看得出来，您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说一下我的态度。”
石渊对她的行为有些惊讶，不由得揣测起她的身份，面上却一如往常，“你说。”
谈条件，是必经的过程。他也从未想过，自己提出的条件就会被一次性接受。
到底是常年在外谈生意的人，此刻还是冷静许多。陆霜晚手指敲打在腿上，勾着唇角，说出自己的条件。
“第一，赔偿可以。但要先让她们两个给被打的同学做出赔偿，鉴于那位同学被她们欺辱打骂不止一次，所以要赔偿所有的费用。至于她们会不会把那个幕后之人供出来，以分摊这笔账目，这就要看她们姐妹之间，到底有多情深了。”
石渊听着，眸色愈发凛冽，不断扫向站在一边的石曼。石曼垂落在两侧的手死死攥着衣角，嘴唇微微颤抖，不敢去回应石渊的目光。
“第二，道歉也可以。但我们道歉，势必要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并且，这两个人，也要在全校做出道歉。”
石曼无论在家，还是在学校，在老师的口中，从小到大都始终是一个好孩子。也正因如此，石渊失望至极，从心底却还是希望相信自己的女儿：“陆同学说这些，有什么证据？”
石曼攥紧衣角的手松了下来。
是的，那个角落里并没有监控。
她们做了那么多次，都万无一失。
一旁，石曼直勾勾看着陆霜晚，内心满是侥幸和嘲讽。而甘新玥干脆连装都不装，直接挑衅地看着她。
陆霜晚垂眸，嘴角噙着笑意，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找到一个音频，按下了播放键。
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肮脏的谩骂，拳脚到肉的击打，沉痛的呜咽，冷眼的嘲笑交织在一起，将于昨日拥有炙烈阳光的午后，在黑暗之中涌动，无法见光的那条河，漂浮起的一切，都曝光在这刺目的光亮之中。
饶是修韵都没有想到，陆霜晚竟然录了音。
声音截止到她和陆瑶瑶对峙之前。
那是她们的私事，她亦没有公之于众的打算。她关掉录音，眉目清明：“石总，怎么看？”
辛素也没有想到，陆霜晚真的会有证据。甘新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过往的每一次，或是用钱，或是用势，都尽数解决。并且，没有人会拿出实质性的证据，有太多可辩驳的余地。
而石渊，看向石曼的眼神里，只有浓重的失望。他的目光转向陆霜晚，“陆同学，我们各退一步。”
“可以。但她们过去做得那些事，医药费要赔偿。而且，我要她们写保证书，并录下视频存证，不许再做这种事。我但凡再发现一次，录音视频都会公之于众，同时，我会留存更多的证据。”陆霜晚的身子向前倾靠些许，“石总，都是成年人了，对吧？”
甘新玥猛地抓住辛素的手，声嘶力竭地乞求：“妈你说句话，以前不都过去了么？我受伤了啊，妈，我们怎么能给这种人赔钱道歉？”
辛素也对这个方案颇为不满，她把甘新玥扶起来，指着陆霜晚，“陆小姐是不是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今天你们要是不赔偿道歉，我就能让你们在十七中都待不下去。”
石渊只能做得了石家的主，却也没有资格干涉别人家的决定。他的面子与自尊心让他能够接受陆霜晚提出的方案，却也想假辛素之手，去争取到更加有利的条件。
陆霜晚凝视了石渊半晌，猜到他的小心思，才去看此刻正恃势欺人的辛素，“威胁我啊？那不好意思二位，没得谈了，接下来我做的任何事都不需要经过二位的同意......”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十七中待不下去。”
陆霜晚话未说完，便被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她转过头，见到那张熟悉的脸。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陆霜晚眉头微挑，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靠近，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有受委屈么？”
她摇摇头，语气丝毫没有刚才对峙那般凌厉，“你怎么来了？”
修韵在一旁也拉个椅子坐了下来，一条腿屈起，横搭在另一条腿上，嚼着口香糖吃瓜。
陆霜晚说她对象很好看，倒真不是虚名。俊男美女果然天生一对。
宋淮臣在她的脖颈揉了两下，没回答她。起身看向辛素，“不知道甘家什么时候这么厉害，都能操纵十七中的学生调度了？”
且不说甘家和宋家还有生意往来，单单是宋淮臣这个名号，就足以让奈桉市的人忌惮三分。辛素一改之前狂妄的语气，站起来，弯着腰赔笑脸，“宋总说笑了，我就是说两句，我哪有那个本事啊！陆同学对不起啊，我马上让玥玥给你们道歉，按照你们说得办。”
甘新玥瞪大眼睛：“妈——”
“你闭嘴。”辛素低喝，“别给我添乱。”
石渊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现在这样。他见已没有转机，也不再抻着，低眉顺眼和宋淮臣打过招呼，便也让石曼开始写保证书。
事情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彻底结束。辛素一边低骂着把甘新玥带走，石渊和石曼紧随其后。将要离开的时候，石渊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陆霜晚，道：“你是周芠的女儿吧？”
陆霜晚皱眉，“你说什么？”
石渊轻轻叹气，“你的眼睛，和你妈妈很像。”
眼睛？和妈妈......很像吗？
陆霜晚对这些器官上的相似并不敏感，以至于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点。
石渊不想再过多言语，便带着石曼离开了。修韵冲着陆霜晚挤眉弄眼了一番，也离开了校长室回到班级。
人都散尽，校长才凑上来，“宋总今天怎么过来了？您看，您过来们都没准备什么，还让您看了这一出闹剧......”
“我只是来看看晚晚，校长不必多心。”他牵起陆霜晚的手，“晚晚，我们出去说。”
“不用不用。”校长连上前阻止，“学校里总归还是不方便，我去巡查，这里留给你们。”
宋淮臣没多犹豫，接受了这个提议。随着校长踏出这个屋子，门也“咔哒”一声关上，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过来了？”陆霜晚眯着眼凑近他，“监视我？”
宋淮臣怔愣，却没有解释。只是拉住了她的手，攥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
陆霜晚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却未想他是这个反应。她的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真的监视我？”她问。
明明还是清冽的音色，比起刚才的第一次质问，却生生冷了几分。宋淮臣拉过她的手，想将她抱进怀里，却被她阻止。
有生以来第一次。
宋淮臣，他这样的人，也会流露出这种，惶恐，不安，害怕，紧张的神情。
“我......”他的声音哑的厉害，像是被沙砾碾磨，“是我买通了陈良，让他在你遇到事情的时候，向我汇报。”
陈良？
她的班主任啊。
她扯起嘴角，“什么时候的事？”
“你报道的第二天。”
空气静默。
良久，陆霜晚突然轻笑出声。
宋淮臣早已被心慌侵占了理智，他分不清她的笑是怎样的用意。可笑，嘲讽，亦或是失望，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自作主张，自以为是，伤害了眼前的姑娘。
“晚晚。”他握着她的那双手，甚至在颤抖。太过明显，陆霜晚无需给予过多的关注，就能感受到他的震颤。
“我......我就是太担心你，晚晚，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