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若是以往，一定惹得她面红心跳。可现在，她丝毫感受不到这些暧昧的情愫，尽是想要哭诉的委屈。
她仰起头，灰蒙蒙的夜空。
夜晚怎么可以没有星星呢？
可是夜晚，就是会没有星星。
她咧开了唇角，语气轻悠悠地，“宋淮臣，你耍流氓啊。”
雨越下越大。
陆霜晚直到电话结束，也没有和他哭出来。
而另一边的宋淮臣，已经跑出家门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我刚洗完澡。”
“美少女出浴，哪能让你随便看。”
“宋淮臣，你耍流氓啊。”
她隐藏得很好。
若不是他太了解她，若不是在每一次无眠的夜里，那些录音他都听了一遍又一遍，若不是每一次打电话，他连错过她一秒的呼吸都舍不得。
他也许真的不会听出来，隐匿在这场雨中的，她刻意扬起的声音。
那不是平日的她。
她应该是从陆家出来。
宋淮臣将车子的马力开到最大，向着陆家的方向驶去。一想到她可能就这样站在雨里，前方没有等她的灯火，后方是为她熄灭的烛光，他就心痛到难以呼吸。
他终于在去往陆家的沿途，找到了她。
哪怕是雨夜，周遭的商铺也都照常开着。霓丽的灯火在在雨水的折射下，散发耀眼的光芒。她就这样走在这些灯光里，走在这场雨里，走得肆意而享受。
陆霜晚就这样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下一秒，她的视线被笼罩。
他用他的外套，将她整个人包裹。
淡淡的香味，薄荷味的，大概是沐浴露。
薄荷很衬他。
宋淮臣没有说什么，将她横空抱起，送到副驾驶以后，才又折回去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车子里没有准备毛巾，他只能把窗户都关上，将车子里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以防她感冒。
车子发动。
这一路，宋淮臣都没有说话，陆霜晚也没有说。她甚至没有询问目的地，任由他带着她，去往任何地方，都随他所愿。
车子在一幢高级公寓停了下来。
宋淮臣下了车，去后备箱把行李箱拿出来，然后走到副驾驶，在车下蹲下来，示意要背陆霜晚。
陆霜晚眼睛一热，却也没说什么，解开安全带趴到他的身上。他就这样背着她，一只手拖着她的行李箱，进入了公寓，按下26层。
公寓是一层两户，宋淮臣背着她进了2601。进门之后，他直接将她放到了沙发上，蹲下身子给她脱掉脚上已经浸透的帆布鞋。
里面的袜子也已经湿透，他脱下来，白皙的脚此时被雨水泡得起了褶皱。他眸色渐深，神色晦暗不明。
起身拿了一条毛巾和一双拖鞋。他把拖鞋给她穿上，脱掉她身上的外套，拿起毛巾给她擦头发。
陆霜晚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这样任他摆布，他给她脱外套，她就抬起手臂，他给她穿鞋，她就抬起脚丫。她的视线始终追随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墨色一片，一如望进深不见底的大海。
可她很喜欢看他。
头发擦得差不多，宋淮臣才又重新蹲下来，拨弄着她额前的碎发，“坐一会，我去看看你衣服湿没湿。”
陆霜晚点点头。
宋淮臣去看她的行李箱，陆霜晚也一直看着他。幸运的是，行李箱里的衣服都安然无恙，一点水都没有渗进来。他从里面拿了她的换洗衣物，再走回她面前，依旧是蹲下来，“带你去浴室洗个热水澡。”
陆霜晚应了下来，拿起衣服跟着他到了浴室。她进去锁了门，很快，哗啦啦的水流声便响起来。宋淮臣没有离开，他始终在门口听着，生怕她在浴室里有什么闪失。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陆霜晚从浴室出来。宋淮臣没有给她挣扎的余地，便抱着她回到了沙发上。用新的毛巾给她擦干头发，再从沙发后的插座上接上吹风机，在手心试了试温度，才将这阵风吹到她的头发上。
发丝在他的指缝间起舞，整个屋子里，都是吹风机嗡嗡的响声。
十分钟后，这阵风声终于停止。
宋淮臣收好吹风机，欲去厨房给她烧些开水。只是他刚一转身，就被她握住了手腕，“你要走吗？”
他怔住。
不知是无奈，还是心疼，总之，他长叹了一口气，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厨房的琉璃台上。怕她着凉，还特意扯来椅子上的坐垫垫在她的屁股下面。
烧水壶的红灯亮起，宋淮臣在一旁等着。眼前的姑娘从一进门，视线就没有离开过他，此时看着他，她张开了双臂：“宋淮臣，你抱抱我吧。”
宋淮臣抱住了她。
姑娘的头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似乎寻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宋淮臣的下巴抵着她的头，缓慢地和她说这话。
“以后就住在这里吧，离十七中近，上学也方便。”
“平时我会住在隔壁，有需要你随时叫我。”
“现在的情况，明天可能也不适合去我家了。改天找个好一点的天气，带着你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今晚我留在这，要是有不舒服，第一时间告诉我。”
“......”
他说了很多，她也只静静听着。
直到水壶的开关跳了闸，宋淮臣才停了下来，去倒了杯水，在两个杯子之间来回折腾几次，确定不烫了以后，才递送到陆霜晚手里。
已经洗过热水澡，身体早就不冷了。可当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进身体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温暖。
只是这份温暖有些过于炙烈，以至于，她觉得胸口有些发烫。
陆霜晚不肯再喝。
宋淮臣蹙眉，将杯子拿回来，“还是很热吗？我和你能承受的温度可能不一样，我再晾一晾。”
陆霜晚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的动作。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宋淮臣将水杯放到一边，弯下腰来与她平视，“你想说吗？”
她没说话。
宋淮臣：“晚晚，你有保留心事的权利。哪怕是我，也一样。但如果你想说，我随时都在。”
陆霜晚唇齿微张，太多话语堵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云淡风轻的，“谢谢。”
宋淮臣扬起嘴角，凑过去亲了她一下，“不客气。困不困？”
陆霜晚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精神上她确实不困，可今晚被雨淋了这么一遭，她也确实有些疲惫。宋淮臣见此，抱起她走到卧室，给她掖好了被子，弯下腰看着她：“这位女士，需要哄睡服务么？”
陆霜晚莫名想到，今晚这起争执的源头——养了个小白脸。
她将身子向床中间靠了靠，侧过身来，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宋淮臣沉默半晌，才顺着她的意，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他沉默的时候，是在怕自己，没有那个意志力。
可真的躺了下来，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他便打消了这个顾虑。
此时此刻，他只有对她的心疼与怜惜，无法生出再多的不轨之念。
他向她靠近了些，一只手握着她，一只手拍着她的背，“睡吧。”
陆霜晚闭着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她低声呢喃：“你别走......”
宋淮臣：“我不走，我一直在这。”
夜色暗涌。
窗外的雨声还在哗哗作响，姑娘的呼吸渐渐清浅，变得平和起来。
宋淮臣见她睡熟，才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声音低低地，像在呓语，怕惊扰到她。
“小丫头，你对我太没防备了。”
小丫头在此刻翻了个身，手从他的手中脱离出去。宋淮臣屏住呼吸，看着她没有醒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小没良心的。
刚才还不让他走，一熟睡，手就松开了。
他无奈地笑笑，起身去浴室洗澡。出来以后，等着身上的湿气都散尽，他才又回到床上，靠近她一些，小心翼翼把她揽在怀里，在雨声与她的呼吸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睁开眼睛，还是一片灰蒙蒙的天气。
这场雨虽是不大，却有一种要下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身边已经没有了人，陆霜晚摸过去，没有余温。不知道他是早上起得早，还是在她昨晚睡着之后就走了。
她竟有一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都收拾好出了卧室，她便看见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她身边的男人，此刻正系着一条灰白相间的围裙，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小平底锅，站在那里煎鸡蛋。
厨房的白炽灯照在他的身上，似是给他加了一层滤镜。在这阴雨蒙蒙的天气里，他的周围都是亮色。
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看着他煎好鸡蛋又煎火腿，剪好火腿又去切吐司，烤吐司，洗生菜，切西红柿。看得出，他的动作有些生涩，切出的切片也厚薄不一。可她这么看着，竟有生出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她都很少会有。
大概记忆里仅存的几个瞬间，还是陆震和周芠貌合神离，在她面前惺惺作态的时刻。而且，陆家有厨师，她也从未见母亲下过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