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颂煊推门进来，就看见自己的父亲躺在床上，一副失魂落魄，丢了魂的模样，眼里还定格着惊恐，迟迟未散。
坐在一旁的母亲脸上尽是愤恨之意。
陆颂煊不解。
这两日一直在忙着学校那边的创业大赛，手机都没怎么看。直到今天早上，他才接到徐程的电话，说父亲昏迷住院，让他赶快回来。
他驱车从京华赶了回来，现在才到医院，就看见如此一幕。
他不知道陆震为什么昏迷，也不明白，此时陆震已经醒过来，可两个人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欣喜。
甚至连他走进来都没有发现。
陆颂煊走过去，大手在徐程眼前晃了晃。徐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儿子已经回来了。她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起身：“回来了，快坐，赶路累不累？”
陆颂煊随意地应了一声：“还行。爸怎么样了？”
徐程：“已经没事了，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陆颂煊：“嗯。”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出了口：“爸他为什么晕倒？你们现在又怎么了？”
徐程巴不得找人倾诉，她提高音量，愤愤地说：“还不是那个陆霜晚！没良心的狗东西一个！”
听见她骂陆霜晚，陆颂煊皱了皱眉：“她不是断绝关系了吗？和她有什么关系？”
徐程冷哼，“你爸好心给她说了门亲事，结果呢？她让他那个男朋友，把人家公子送监狱去了！那可是人家独子，你说她怎么这么恶毒？”
“而且你知道她男朋友是谁么？”
“呵，她装着一副清高样，实际上不还是够着男人生活？手段可真不一般，宋家的二少爷都能搭上！你爸怎么生了个这么不要脸的女儿，和她那个妈一样！呸......”
徐程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没边，自然也没有看见，陆颂煊越来越黑的脸色。
陆震倒是无动于衷。
他觉得徐程说的都是实话。
陆颂煊站起来，看着还在那滔滔不绝的母亲低吼：“妈，够了！”
徐程被吓到。
陆颂煊沉声，“这件事难道不是你们招惹在先？”
他本就对陆霜晚，存有愧疚之心。
想到那日，在阴蒙雨天中，那抹红色之下她转身决绝的身影。明明都已经切割一切，却还要承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八年前，她被带到那个荒唐的酒局。
八年后的今日，他们的所作所为，和那时又有什么区别？
他尚小的时候，都不能接受父母的作为，如今他心智成熟，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再度重演。
到底要伤害她多少次，才算完？
徐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竟然偏向那个女人，“你是我儿子！你怎么能这么想？”
陆颂煊烦躁地扯开衣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崩开，不知道掉落到哪里。
“说门亲事？说的好听，她和你们什么关系啊？轮得到你们为她说亲事？怎么，两个亿不够，只要看到她身上还有剩余价值，就一定要捞到最后才算完？”
“进监狱怎么了？徐家那个独子，他的名声你不知道？我爸不知道？你们不就是看着他们家有钱，想把她卖过去么？打什么慈爱为她好的名号，你们扪心自问，配吗？”
“也幸亏她男朋友是宋家二少爷，要不然，她怎么被你们玩死了都不知道！”
陆震怒目圆睁，气血上涌，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徐程对着陆颂煊一巴掌甩了过去：“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手上的戒指划伤了他的脸颊，泛起一道血痕来。徐程慌了神，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从小到大，陆颂煊都是被宠着，爱着的那一个，加上他成绩还算优秀，知书达礼，别说打了，徐程重话都没对他说过。
这一巴掌落下来，不知是打碎了他的奢望，还是在为她的良心争辩。
陆颂煊后退一步，躲开她的触碰。
“打够了？”比起刚才，他的情绪冷淡了不少，“爸，妈，斯人已故，到底是你们对不起她们，人不能太自私。”
“八年前是，今天也是。”
“你们生我养我，我无可抗辩。但不代表我认同你们所做的一切，收手吧，不然，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们。”
“言尽于此，我回学校了。”
他没有再留恋什么，离开了病房。
徐程失神地坐在病床前，“八年前？他怎么会提到八年前？八年前的事，他知道了？”
陆震仔细思索，却还是摇了摇头，理不出什么头绪。
只是比起这个，他们更在意的，是眼下如何安抚徐家，以及如何挽回陆家的劣势。
陆颂煊离开医院，微风打在脸上，有些许痛意。他没有管它，驱车，漫无目的地前行。
在进医院之前，他还有些疲惫，可现在却完全清醒，只是心思乱成一团。
鬼使神差的，车子在十七中门口停了下来。
再过十分钟，十七中就放学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到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见到陆霜晚，能说什么。
解释么？
解释有用么？
还是指责她的狠辣？
可他并不认为她是错的。
这个家从来没有给过她温暖，甚至害死了她的母亲，外公，外婆。她本就不必留恋，更何况，是又要加害于她。
陆颂煊点燃一支烟，打开车窗散气，视线落在前方，倚靠在车边，站在那里就足够引人妄念的男人身上。
原来他就是宋家二少爷。
久闻大名，未见其貌。
其实徐程说出他的身份时，陆颂煊并不算意外。
那天，女孩撑着烈红的伞走远后，他清楚地看见，院子外面的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那一刻他就知道，女孩的男朋友，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小白脸。
虽然这个身份，的确有些超出预想。
今天的车子低调了不少，辉腾，打眼一看像是几十万的车子。
铃声突兀地响起来，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才看见穿着整齐校服的学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前面的男人也站直了身体，开始向着校园里张望，渴求着，能与那双眼睛，隔着人海相撞。
女孩走到校门口，和朋友分开，小跑了两步，一到他的面前就被他抱在了怀里。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女孩皱了皱鼻子，男人在她的额头轻点了一下，又落下一吻。
独自等待的时候，他仿佛与周遭的万物都不相合。
可撞见她，他的气场就变得温柔起来，温柔到只是垂眸看着她，看不清眼里的神色，都能察觉他的欢喜。
一支烟燃尽，陆颂煊熄灭烟蒂，驱动车子，离开了这里。
他没有必要再见她的。
他没有资格，再见她的。
他们这样的一家人，又何必再去叨扰她。
不配。
他们一家子，都应该永远消失在她的生活里，无论好的、坏的，厌恶的、谄媚的，还是讨好的。
都不配。
哪怕有朝一日真心悔过，也要沉入地狱，在沸水钉板上滚个三遭五遭，才有资格跪在她面前，求她的原谅。
黑色的辉腾车里，陆霜晚捧着一杯金银花茶，在宋淮臣的眼神逼迫下，慢吞吞地往下喝。
回学校上学以后，她彻底开启了“教师”生涯。仅是英语课讲完，每到下课的时候，就几乎有同学不间断地来向她问问题，就连她想要喝水这种事，都有了别人来代劳，她只要坐在那，动嘴，讲题。
舒憬也没能逃过。
全班就这两个能讲的，还占了年级前三的两个席位，班级里同学的积极性一调动起来，她们两个就成了众人围攻的重灾区。
有些问题实在烦人，讲过了同类型的，换个形式又不会了。她总是不耐烦，却又想到之前，她许下的豪言壮语。
——“老师，别的科目能不能教啊？”
——“在校期间随时。”
陆霜晚恨不得穿越回几天前，捂住自己的嘴，不要说出这么丧心病狂的话。
更别说等上了课，还有身边这个嗷嗷待哺的小同桌。
每天一天说的话，抵得上之前一个星期了。
喝了半杯，宋淮臣便把它收了回去。陆霜晚一脸不解：“让我喝的是你，不让我喝的也是你？”
这东西还不算好喝，发苦。
宋淮臣剥了颗糖塞进她的嘴里，又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乖，金银花性寒，别多喝。”
要不是小姑娘今天嗓子已经开始沙哑，他也不会让她喝。
他有些不高兴。
“你不能不教了么？”
想当初，他把答案和解题过程都投屏在荧幕上，让他们自己学，不然问老师，他一个字都不给讲。
陆霜晚幽幽地看着他：“十八班老师一下课都跑得贼快，与其舍近求远，不如好好利用眼前资源。”
谁让她说了大话呢。
呵。
该。
宋淮臣：“......”
“那你是要讲到高考前吗？”
陆霜晚：“不是，等过了三模，他们入了门，就让他们互帮互助了。”
她可没那么找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