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圣蛮横惯了，纵使是那个人，也从来没有像这样，把枪架在他脑袋上威胁他过。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他吓得失魂落魄，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有声音在做出剧烈的抗争：“女，女侠，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好不好？”
陆霜晚突然轻笑一声。
笑声在李圣的耳朵里炸开，他听不见任何声音，被恐惧占据了全部的内脏。
太阳穴上的冰冷触感消失了。
李圣依然提着胆子，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一口气的间隙，枪声炸响。
他感受到腿上的疼痛，深入骨髓，啃噬心脏。
他趴在地上，手捂着伤口，指缝里还有血液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腿，和身下的土地。
一起浸润土地的，还有骚黄的液体。
枪声划破天际，撕开了一道裂缝，天光从罅隙中倾泻而下，目之所及的天地间，重新有了轮廓和颜色。
而这一声，也让躁乱的李家村，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大幕渐渐拉开。
李圣的额头冒着虚汗，神情恍惚，这一刻也还记得看一看战况。
他已经不抱有，任何可能获胜的指望。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站在他身后，以他为首的人，大半都倒在了地上，满身是血，不知是死是活。而剩下的那些，也蹲在一旁双手举过头顶，做出投降的姿势。
而纪循和宋淮臣，站在那里，毫发无伤。
两个人的身后，是一支穿着统一着装的队伍。他们神情严肃，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根铁棍，棍子上，都已经沾染了血迹。
用棍子，已经是他们最大的“仁慈”了。
至于这过程里是生是死，谁生谁死......
一群满脑子想着腌臜事情，能被“娶不到老婆”这种事就轻易威胁和控制的男人，如何与日夜魔鬼训练，与人厮杀过，拼过刀枪的人相比？
李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报应吧。
今天早上，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说不痛心，那肯定是假的。
可比起这份痛心，他更害怕自己在做的事情被揭穿。
因为他相信，别看他现在和那个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可若是真出了事，他一定会是被那个人毫不犹豫舍弃的那个。
他不想自己的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更不想因为自己的儿子死于非命。
那样，他会恨这个儿子一辈子。
一时间魔魇痴缠，他砍断了阻碍他余生无虞的最后一道枷锁。
可是现在......
他怎么忘记了。
枷锁之外，是牢狱。
这才是他的宿命。
*
奈桉市。
徐程蜷着腿窝在沙发的角落，抱着膝，神情恍惚地看着电视。
她完全不知道电视上在演什么，就像她也并不清楚，午饭吃的是什么，喝的什么。那些只是可以让她不用被饿死的东西，对她来说，味道如今没有任何意义。
陆瑶瑶进去以后，她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陆颂煊打开家门，看到徐程这副模样，一时间有些恍惚。除却衣服不一样，她现在的状态和一周前别无二致。
京华大学已经放了暑假，但陆颂煊并没有选择在家。上次争吵以后，他就愈发不想回家，若非是陆瑶瑶出事，他现在可能还在京华。
他去看过陆瑶瑶。
在陆颂煊的记忆里，陆瑶瑶是一个会耍赖，有点小算计，但聪慧又明事理的女孩子。就如同陆震每次出席宴会，凡是提到陆瑶瑶，都无人不夸，无人不赞赏。
陆家在豪门圈子里，够不到头顶的天灯。
但陆瑶瑶一直是陆家的骄傲。
可是......
他现在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位妹妹。
当他在网上看到那段视频的时候，陆颂煊怎么也不肯相信，视频里那个像疯子一样的女人，竟然是陆瑶瑶。
那个，他算是一直护着的妹妹。
震惊，嫌恶，不可思议，太多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口。陆颂煊攥着拳头，咬着牙将视频看到了最后，看到陆瑶瑶被那个满身纹身的男人压在身下的时候，陆颂煊出现了一闪而过的愤怒，和恨。
是对陆霜晚。
他从头至尾都知道，陆家对不起陆霜晚。
可是，他从前觉得，哪怕小时候因为陆瑶瑶的一些话，导致了陆霜晚的受罚，可陆震和陆霜晚之间的恩怨，是要与陆瑶瑶无关。
而直播里，陆霜晚显然是做了万全的反击准备。是陆瑶瑶先动了歪心思不假，但陆霜晚做的那些准备，谁能说她没有刻意，诱陆瑶瑶入网的嫌疑？
那瓶药砸下去，在地面溅开的时候，陆瑶瑶有事，那个男人有事，而她却没事。这里，难道就没有事先做好准备？
其实她预算到了一切的结果。
她可以有很多方式，让两个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可她什么都没有做，她甚至顺着陆瑶瑶的意，把自己当成俘虏，在她以为要得逞的时候，将她推进自己亲手建造的牢笼。
陆颂煊承认，陆瑶瑶是咎由自取。
但他也承认，在视频结束的那一刹那，他觉得，陆霜晚是魔鬼。
她玷污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只为了完成自己的报复。
直到他去见了陆瑶瑶。
陆瑶瑶的头发被剪短，整个人双目无神，不过才十八岁，却像是活成了三十岁的模样。
在这一瞬间，陆颂煊觉得，自己对陆霜晚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大人的事，去找大人啊。
拿孩子出什么气？
陆颂煊觉得，陆瑶瑶见到自己，至少应该是开心的，是看见希望的，或者，会和他说，让他帮她出去的。
只可惜，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隔着玻璃看着他，神情冷淡。
“呵。”她冷笑一声，好像对面坐着的不是那个疼她的哥哥，而是一个仇人，“你来做什么？”
顿了顿，她扬起头，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来看我笑话么？”
听见这话，陆颂煊皱紧眉头。
她......在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