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矫云额角隐隐现出青筋，但竟是一时气结，喉咙拉高，脖子硬的如同铁石。
书妙重知道陆矫云要说什么，她青丝散乱，绝妙无伦的下颌微微扬起，道：“我替你说了。就是老一套么，什么道途精进、不进则退的这一类。”
说着她又笑了，“你一天到晚说这些烦不烦，见面就这些东西，刚认识你的时候也是这些东西。”
陆矫云冷笑一声，“生来就是天潢贵胄，你当然敢这么洒脱！”
他道基的伤势一如往常，本质上并没有什么改变，但书妙重给了他足够消耗的本钱。
这本钱从书妙重身上取出是十，真正打入陆矫云体内，再借天劫之力强行化开，让他能吸收到的分量却是只有一。
而“一”的这部分，足够再延续他千年的寿元。
对元婴巅峰的修士来说，千年并不长。
杨彻能感觉到书妙重此时志得意满的开心，但他心里却是不可抑制的生出些悲伤。
结局他是知道的，这两人都死了。
而且从陆矫云精血中的记忆，杨彻也发现了所谓残魂的缺憾。
残魂远远不是本人，他们只是本人的极小一部分。
而且残魂由于魂体的残缺，神智由后天自行补全，很多时候已经变得不像本人了。
在杨彻虚元的探查中，陆矫云的残魂和陆矫云本尊，区别大的已经可以让他觉得是两个人。
他估计这其中还有一些原因，那就是陆矫云的残魂，是由书妙重强行复生他而得到的，这可能也有不小的影响。
杨彻突然觉得，就像是陆贡一样，他的想法和他的本体几乎是对抗的，但他却又结结实实的是对方的分身。
所以像陆矫云残魂这样的存在，又怎么能代表陆矫云本人呢？
杨彻正猜测着，陆矫云却是松开了捏住书妙重肩膀的手。
他眼神从愤怒变得极为淡漠，声音也平静下来。
“说的多，是因为你从来不当回事。修炼之道不进则退，浪费时间也和自戕无异。
你的出身让你从来不缺少修炼资源，像我这样的散修，要为了点修炼资源动不动就要打生打死，天天打的头破血流，不是你砍了我，就是我把你脑浆子打出来！对于你呢？你只要在深宫里一门心思修炼，就会有人把这世界诸般珍奇瑰宝送到你手中，你竟然还敢浪费修炼时间，整日在外给六若宫处理庶务？借这个名头来找我也是没有意义的。
我早死千年，晚死千年，终归还是元婴巅峰的状态去死，可能还会不如，往上已是绝无可能。
你已登化神，往上距离飞仙之道仍然遥远，你现在还是如此心性，到时渡不过天劫的就是你！”
他原本已经平和下来，越说却越是有点火气冒出来。
书妙重却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杨彻借着陆矫云的视角，也在和书妙重对视，她虽然脸色有些失血的苍白，却还是柔软而温润，杨彻连她脸上的绒毛也看的清清楚楚。
她一副莫可名状的表情，道：“要我说，你这种一心向道的，就应该去一心向道。我不是一心向道的啊...
君心向大道，我驻一时间。你要是长长久久的就很好，如果我们不能一块破碎虚空飞升成仙，那就还是选你这个代表，帮我在仙界杀个腥风血雨，我就做个元婴、化神的小混子，你只要记得我数万年的年岁就行。”
书妙重想要说的很明白，又不想说的那么明白，她本来想说“陪着你的年岁，”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
反正事实就是那样的，她只有刚出生的十几年是不认识陆矫云的，后来都是尽量在维持着这种羁绊。
陆矫云的性格，他的力量消退了，自然是会躲的。
想到这里，书妙重又有点得意。
你不是躲么？不是很能躲吗？还不是让我得手了？书妙重暗暗带了点笑意的，又瞟了一眼陆矫云的胸膛，他得到了一部分血气的补充之后，肉身受创恢复的更是迅速。
每凝出一枚血丹，她自己的本源都会受到很大的削弱，这等于是在用是十分的寿命和百分的修炼前途，还换取一分给陆矫云的延续寿命。
书妙重知道，陆矫云也知道。
杨彻能感觉出来，今天这样的事情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果然，陆矫云很快道：“两次了，下次寿元将近的天劫，你若是出现，我直接自戕。”
书妙重“哦”了一声，偏过头去，目光无聚焦的望向无边无际的海面，望向亘古不变的粼粼波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就这样安静停着。
过了一会之后，书妙重情绪似乎又好了一些，她打起精神，两手一扬，像是一摊手：“那这千年你准备怎么过咯？”
她又往陆矫云那边凑了凑，道：“要么我们去别的域转转吧？我们跑的远点，离开六若宫的势力范围。”
“没空，我要尽力寻找修复道基的方法。”陆矫云道。
两人又是瞬间进入沉默。
神魂和肉身的创伤尚有可为，但修复道基，是连传说中都不存在可能的事情。
“那要么你来我六若宫？我给你安排个长老做做。”
陆矫云斜着瞥了书妙重一眼，“元婴巅峰的长老？我丢不起那个人。”
这段记忆的尾声，是两人在岛上等天劫汇聚，陆矫云以近乎敷衍的姿态渡过天劫，书妙重就靠在山坡上，嘴里叼着略有些甜丝丝的草根看他渡劫。
杨彻一个恍惚，心神从沉浸的记忆中回到现实，狭长甬道之外的灵堂，第三具石棺中的气息正在毫不掩饰的复苏，杨彻能感觉到，那么书妙重的残魂应该也能感觉到。
找不到书妙重的尸身也没关系，杨彻本来也不是想找这东西，真的找到，他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反而是被铁链穿了锁骨、捆缚在石柱上的这个人，他似乎对书妙重有着十分愤恨的情绪，这倒是可以尝试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