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他为自己以色侍人的堕落行为感到羞辱和耻辱，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锦衣玉食，在父母羽翼庇护下的无忧少年了。
他，再也回不去了。
“嗯？”卫楚发声，带着轻微的疑惑。
“徐……徐湛？”
裴止戴上的面具在那一瞬间破裂，他的心瞬间惶恐起来，他暴露了吗？
他攥紧袖子，双手悄悄背到身后。
如果真的暴露，他只能……
“徐湛？是你喜欢的人吗？”卫楚举起那枚发簪，转身对着明月，月亮的光辉落下，“徐湛”两个字慢慢浮现出来。
裴止的动作一愣，他站在她的身后，听到她的发问，也凑近过去。
一束月光落下，他看见簪子上确实雕刻着他的名字，是他原本的名字。
“徐湛”两个字被月光透过，正在发着皎洁莹白的光亮，一如他这名字的过去。
他过于慌张，根本没有发现她偷笑的嘴角。
闻着他身上和她沐浴着同样的味道，她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喝饱餍足的猫咪。
卫楚收回簪子，将它放入裴止手中，他双手接过，神情还有些恍惚。
他低头看着那只簪子，失去了月光的照耀，它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簪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难道是谁故意放在他身边的吗？目的是为了揭发他的身份，让他遭到卫楚的厌弃。
不得不说，这背后之人真是心思歹毒！
“既然是个贵重物品，就要好好保存。”
卫楚语重心长地嘱咐，双手负在身后，示意裴止跟上。
“陪我去个地方。”
“在外不必称殿下。”
在外？
这时，裴止才明白之前折衣过来让他沐浴更衣的意图，原来是要出宫。
只是今夜不正是陛下设下宴席的时候，这位三公主到底是要做什么？
卫楚让折衣驾马，让裴止随她一起上马车。裴止看着高贵耀眼的卫楚，顿时间为自己的身份感到羞愧，脸上也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殿下身份尊贵，奴才身份低微，实在不适合与殿下共乘一辆马车。”
说着说着，竟然眼圈红了一片，语气楚楚可怜，论谁看了他这副样子都会心生不忍。
卫楚并不挑破他的小心思，而是又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伸手拉着他走进了马车。
“在我的眼中，你只是裴止，以后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奴才。”
裴止听完她的话，眼圈又红了一片，这次不是因为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卑，是因为殿下给他的特权，脸上也有了笑意。
浅金色的眸子亮晶晶地望向殿下，眼里透出的温柔像要将她包围，被湿润水汽洗过的眸子清亮透彻。
“奴才……”看到殿下顿时严肃的神色，又瞬间改了口，“裴止谢谢殿下。”
听到满意的回答，卫楚才闭上了双眼，靠在车上闭目养神。
马车外，折衣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到殿下对裴止的特别，不由得担忧起来。
裴止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卫楚，心中不断猜测着，他在她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如果说是喜欢，相处下来，好像又不是那样。
他微微转动手中的簪子，簪子做工精细，好像是用特殊的材料所做，所以月光照耀才会发出光亮。
今日街上也十分热闹，家家户户门口处都贴上了福字和对联，红色的对联让这夜晚更加喜庆。
酒馆挂上了红色灯笼，上面绘制的精致图案引人注目。更有留下灯谜，猜中者可拿走灯笼。
马车停在了临近江边的地方，折衣对着里面说道，“小姐，到了。”
折衣本想扶殿下下车，可看到裴止已经在马车前等候，只好退居其后。
裴止先行下了马车，俯身伸手，卫楚搭着他的手腕也走下了马车。
“嘭嘭嘭”巨大的响声惹得卫楚回头看，一回头就看到了天空中绽放着的五彩斑斓的烟火，黑暗的天空瞬间变得多彩起来，连着灯光照耀下树梢的影子也变得更加好看起来。
江边浮动的河灯，给黑寂的河面点燃光亮。边上人影成双，互诉情意，一切都那么温馨美好。
可在卫楚看来，这一刻的美好不过转瞬即逝，镜花水月，人们脸上幸福的笑容倒让她忍不住想要摧毁。
一察觉到这个想法，她又开始觉得自己不对劲起来，为什么她的心里总会有这些危险的想法。
“折衣。”折衣把先前在宫中准备好的河灯拿了出来，递给了卫楚。
卫楚专心致志地将河灯放入河中，站在身后的裴止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白纱包裹的掌心，心中感到有些怪异。
裴止看着卫楚放完河灯后走的路线，熟悉的风景和街道，心中莫名地越来越紧张。
卫楚带他进了一家玉器店，熟练地带着他去了三楼的雅间，看来是经常光顾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个方向刚好可以看见曾经被大火燃烧的徐大人的府邸。
昔日繁华的府邸，如今已经荒芜一片，门前甚至还长满了荒草，屋角还有结网的蜘蛛。
三公主要来的地方，居然是这里吗？她到底想做什么？是已经识破他的身份了吗？
还是说这就是为他设计的一场圈套？
如果此刻卫楚回头看他，定然发现他神情早已不再镇定，就连先前的笑意也消逝不见。
脸上的假面仿佛在瞬间被撕开，露出原来阴狠黑暗的面目。
可惜卫楚并没有回头看，只是命人上了糕点，然后慢慢地品尝起来。
裴止勉强地扬起一抹笑意，掌心已经被手指掐出伤口，笑意却依然明媚，“殿下。”
卫楚作出一个“嘘”声的动作，手里还拿着一枚糕点，“我和你说过什么？在外不必那样称呼我，不如直接叫我的名字？”
她的身子前倾，有点期待地看向他。
这样的要求还真是让他有点难以启齿，他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仍然叫不出口。
“小姐，怎么想起带裴止来这里？”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用力地保持着表面的平静，掩盖心中波涛汹涌的变化。
卫楚低头捂嘴掩盖笑意，早料到他不会叫她的名字，便不再强求。
她咬下一半糕点，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觉得徐大人如何？”
“不过是一个该死的贪官罢了。”
裴止的语气中带着强烈的愤恨，只是不知那剧烈动荡的情绪是伪装，还是真的在针对徐大人。
裴止心思百般翻转，只能一一压下。
他在宫中谋划许久，为的就是翻案。
他无法忘记那一天全家被杀的场面，死前的不屈与不甘，以淋漓鲜血为火引，疯狂燃烧的大火，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若不是那次他刚好不在京中，恐怕他也只是这座宅邸的一抹孤魂。
他夜不能寐，在宫中一步步地谋划，一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心中悲痛，却只能在阴暗无人的角落处伤怀，就连他们家所受的冤屈都无法陈于人前，只能任由小人们得意嘲讽，骂声一片。
他父亲为官一生，尽心尽力，到头来在人前只留得一个贪官骂名。
“我倒觉得徐大人是一个好官！”
听到卫楚的话，裴止也忍不住抬眼看她，她的眼中认真坚定，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
裴止没有回答，只是拿起了茶壶，为她添了一杯热茶。
热茶是店中小二刚拿上来的，还冒着热气，朦胧飘散的气雾，裴止看不分明她的想法。
这一次次的询问到底是无意之举，还是对他的试探，他不得而知。
看着裴止低头沉思的样子，卫楚就知道他是多想了。
拥有上帝视角的她，早就知道了他那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但是也只能暗地里帮助他。
想起前世的裴止，心中忍不住唏嘘一片。
前世的他，并不在卫楚身边伺候。而是直接被卫妍带走，卫妍性子天真单纯，本就对裴止有好感，后来知道裴止身上的秘密之后，更是竭尽全力地帮助他。
只可惜让徐大人当替罪羔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卫妍的母妃云贵妃。
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堂弟云冲，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了徐大人的身上。
而通过卫妍，也让云贵妃意外知道了裴止正在调查徐大人的案子，于是以卫妍的名义令裴止赴约，让堂弟云冲出手，将裴止斩杀。
裴止那时候已经喜欢上卫妍，根本没有怀疑。
后来裴止虽然从云冲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但是被下了毒药，双腿残废，翻案一事就此搁浅。
抛开那些仇恨恩怨，卫妍是一个天性率真活泼的好姑娘。
可是裴止，却因她而死。
因此，在梅园遇见裴止时，她就将其调到了自己的宫中。
卫楚没有再说话，只是拿起了那杯茶，放在嘴边，刚想喝下去，喉咙传来一阵痒意。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想起她那咳出血的毛病，又把那杯茶放到了桌边。
时时关注她状况的裴止，立即担忧地起身，想要伸手去扶她。
卫楚向他摆了摆手，听到楼下传来的喝彩声和欢呼声，目露兴趣。
“裴止，你看到楼下那个套圈游戏了吗？”
“嗯。”看到她的话题转移地如此之快，实在是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和她相处地越久，就越发地觉得她是一道令人深陷的谜题。
“我下赌注，你去参加，有奖励。”
是新的一番试探吗？
“好。”
卫楚在楼上看着他，还微笑着向他招招手。
可惜没用多久，裴止就回来了，人群中一阵叹息声。
“小姐，让你失望了。”他失落地开口说话。
玉器店的老板却在这个时候上来了，手里捧着一个礼盒。
“这是这位公子的奖品。”
裴止面露疑惑，他看向坐在对面的卫楚，“小姐，裴止方才输了，这……”
卫楚将那个礼盒往他的前面又推了推，“重要的不是你有没有赢，重要的是无论你输赢，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了。”
他打开盒子，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没想到她会把这么重要的玉佩直接交给他。
徐府虽被一场大火烧毁，但是府上的东西作为物证收缴，有人把守，没有命令是没办法直接进去的。
卫楚得陛下盛宠，才得了一枚白玉龙纹形状的玉佩，能够在任何地方通行无阻。
可这机会送到面前，他却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