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徐天元冷汗涔涔而下。
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名声，差点毁于一旦。
古时候为了维护等级制度的尊严，遇到君主或尊亲的名字，都需要回避。
王鉴将自己的字从玄照改为元照，是为了避康熙皇帝玄烨的名讳。
1661年，康熙皇帝登基，而此时的画家王鉴，已经六十三岁。
也就是说，凡是盖了元照字样印鉴的画作，都是他六十三岁以后创作。
而刚才徐天元已经鉴定得明明白白，眼前这幅画的风格，是王鉴的早期作品。
这么一来，就前后矛盾。
伪造这幅画的人，虽然将画风和笔法模仿得惟妙惟肖，却百密一疏。
这枚印鉴，成了最大的漏洞。
徐天元走出柜台，郑重地向张富贵深鞠一躬：“张先生，多谢提点，我真是老眼昏花，晚节不保。”
若他真的花四十万，买下这幅赝品，必然贻笑大方。
砸了招牌，这古聚斋干脆关门大吉算了。
徐天元想通了避讳的事，但徐川和唐若雪还一头雾水。
毕竟他们对历史和绘画没有太深的研究，不详细解释，很难明白。
徐川疑惑道：“爸，你怎么向这乡巴佬鞠躬？”
徐天元怒斥道：“住口，有眼无珠的东西，马上向张先生道歉。”
徐川闻言，心头无名火起。
当日在醉春风，秦三爷和周小龙称呼张富贵为张先生也就罢了。
现在连自己的亲爹，也毕恭毕敬地叫起了张先生。
这乡巴佬，好大的面子。
“听到没有，道歉！”徐天元勒令道。
“张……张先生，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徐川只得屈服，干巴巴地向张富贵道歉。
张富贵大度地一摆手，对徐天元说：“徐老板，你之所以一时疏忽，是因为这画本就是清代人造的假，有了两百多个年头，才能以假乱真。”
徐天元向张富贵投来感激的眼神。
他心知肚明，这是张富贵在维护他的颜面。
那卖画的年轻人，眼看四十万到手，却被张富贵横插一杠子，恼怒道：“小子，你妈没教过你，出门别多管闲事吗？”
张富贵淡淡道：“你下手也太黑了点，一下骗人家四十万，我不揭穿你，良心过不去。”
赝品被拆穿，年轻人已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
他将画轴一卷，怒气冲冲地夺门而去。
徐天元又接连向张富贵鞠了几躬。
“张先生，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能认识你这样的世外高人，我真是三生有幸。”
“我教子无方，这兔崽子胆敢冒犯你，我再次代他向你道歉。”
……
唐若雪早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追问道：“你们给我说清楚，那画怎么就是假的了？”
徐天元这才慢条斯理，将避讳的事详细解释了一遍。
唐若雪和徐川两人，终于恍然大悟。
“不错嘛！”唐若雪向张富贵投来倾慕的眼神。
“小意思。”张富贵得意地笑笑。
徐川则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感觉自己在张富贵面前，如同一个上蹿下跳的智障。
难怪人家能赢得美人芳心，自己却只能给人当狗腿子。
张富贵拿起那本《梅花谱》，对徐天元说：“徐老板，我是来买这本书的，请问多少钱？”
徐天元连忙道：“张先生，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哪还能收你的钱？”
“这怎么行？一码归一码。”张富贵说。
“张先生，你不但帮我省了四十万，更重要的是，帮我保住了名声，这本书就当我一点心意。”徐天元执意不肯收钱。
张富贵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承诺道：“徐老板放心，今天的事，我绝不会往外说。”
唐若雪也连忙表态：“一定保密。”
徐天元又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
张富贵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只好匆匆告辞，拉着唐若雪出了店门。
坐在车上，张富贵才松了口气。
“这位徐老板，真是啰嗦。”
唐若雪轻笑：“富贵，你眼光可真厉害。”
张富贵凑在她耳畔低声道：“我要是没点眼光，怎么会中你的美人计？”
唐若雪见他又不正经，伸手想要一把将他推开。
张富贵却顺手抓住柔荑。
两人对视的眼神，传递着滋滋电流。
狭窄的车厢内，气氛越来越暧昧。
唐若雪羞涩地低头：“别，先办正事，晚上回来再说。”
张富贵邪魅一笑，这才放开手。
唐若雪红着脸，调整了一下呼吸，发动车子，向另一条街驶去。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一处门店。
这里地段很好，人流量大，的确很适合开餐厅。
两人刚刚下车，一辆黑色的路虎，在他们面前一个急刹。
车门打开，下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这人穿着名贵的衬衫西裤，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浑身上下的气质，透着一股子油腻。
他冲唐若雪打了个招呼：“若雪，这么巧。”
张富贵问：“你认识？”
唐若雪低声道：“他叫钱志浩，是咱们的竞争对手，也想租刘老先生的门店。”
张富贵暗想，双方一起上门，倒是冤家路窄。
钱志浩瞟了张富贵一眼，问道：“若雪，这土包子是谁呀？”
他见张富贵衣着朴素，当即就有几分轻视，说话很是难听。
像他们这种自诩的有钱人，根本没将穷人放在眼里。
唐若雪沉着脸说：“他叫张富贵，是我的合伙人。”
“张富贵，现在还有这么老土的名字？”钱志浩噗呲笑出了声：“你说他是你养的小白脸还差不多，一副穷酸样，还合伙人。”
唐若雪想要争辩，张富贵制止道：“别跟他废话，咱们是来租门店的。”
钱志浩冷笑一声：“租门店？你们别指望了，这门店我志在必得。”
“凭什么？刘老先生还没松口呢！”唐若雪不屑道。
“我给他准备了两份大礼，他一定不会拒绝。”钱志浩说着从车上拿下来一个礼盒，包装十分精致。
“那什么玩意儿？”张富贵有些好奇。
“让你看一眼也无妨，我这是下了血本的名贵中药，你们争不过我的，赶紧打道回府。”
钱志浩说着打开礼盒，飘出来一阵药香。
张富贵定睛一看，是一棵野山参和一枚天然牛黄。
看上去，相当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