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青枝忽然胃中一阵反酸，捂着嘴飞奔出屋，跑到院角的枇杷树旁，扶着树干不断干呕起来。
钟天离抬步跟了上去。
“缸里的水还没满，世子爷，属下去打水。”
路绥扔下这句话，一溜烟跑没影了。
余下四目相视的两个人。
“路绥刚才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秦归晚轻轻出声，潋滟的双眸灼灼盯着顾濯缨的脸，等着他的回答。
隔着屋门，昏暗的天色从四周笼罩过来，屋檐下的纱灯尚未点蜡烛，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咯吱作响。
灯笼的暗影闪过郎君的五官，眉眼被照得格外深邃。
隐藏于心的东西就这样被放到桌面上，毫无预兆，毫无准备。
三月的暖风有些燥人，吹得顾濯缨呼吸发烫。
“我瞒着你，并不是想欺骗你。”
“你之前在沈家身份不便，我只是不想给你造成困扰。”
秦归晚沉默了片刻，轻轻低垂下眼睫。
“顾世子，你的这份情太沉，我担不起。”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情……”
她很感动，但她不想为任何人放弃自由的生活。
“实不相瞒，我此生并不打算再嫁人……”
“你不是不想嫁人，而是喜欢现在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
“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又怎知与我在一起会失去自由？”
“我们顾家的女人从来都不需要每日待在后宅相夫教子，更不必每日守在府里不出门。”
“我母亲最厌恶世俗对女子的各种束缚和偏颇。”
顾濯缨打断了她，温和且诚恳地凝视她。
“秦归晚，我心悦你。”
“不管你是赫连其格还是苏秦儿，亦或者其他身份，我都不在乎。”
他知道，她刚从京都逃出来，有多害怕进入另外一个牢笼。
他不想吓到她。
“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靠近你的机会，然后再做其他决定。”
夕阳只余最后一点金晖，远处的彤云在他背后来回翻滚。
“你现在不必着急拒绝或者答应。”
“待你旧疾痊愈，身子彻底康健，你就是全新的自己，余生有更多的选择。”
“届时，你可以有足够的时间来思索这个问题，而后告诉我答案。”
秦归晚心里蓦然一暖。
他保护她，尊重她，未用身份勉强她，且愿意给她选择。
这些，是她许久未感受过的温暖。
“嗯。”
她轻轻点头，嫣然浅笑，眼尾微微下弯，眸光里似有清泉之水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这一瞬，顾濯缨切切实实感觉到暖春的美好。
人间三月，百花齐放，生机勃勃。
*
用了晚饭，顾濯缨先行带着路绥离开了。
秦归晚趁机询问钟天离，顾濯缨当初去找他的情况。
提到这个，钟天离微微眯了眯眼。
“一个月前，他找到我，说是有个对他很重要的姑娘病了，希望我能出手相助。”
“他倒是坦诚，没隐瞒自己的身份，并且说了，只要我能治好，不管要什么，他都能给我。”
“我一口拒绝后，他就赖在我住的地方不走。”
“给我劈柴喂马、煮饭端茶、甚至给我浆洗衣裳。”
“即便如此，我也没给过他好脸色，每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本以为他这种天潢贵胄最多撑几天，没想到他居然全受了下来，死活不走。”
“后来我要来箕城看你父亲，他又自告奋勇给我驾马车。”
青枝听得天雷滚滚。
总觉得钟天离所说的，和她在京都见过的顾濯缨不是一个人。
风流纨绔的顾世子，居然低三下四给别人当仆从，任打任骂，实在难以想象。
“这么多年，来求我出手救人的很多，也有像他这种给我当牛做马的。”
“不过没几个人能受得了我的脾气，大部分待十天半个月就放弃了。”
钟天离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
“这小子，倒是有几分真心。”
秦归晚抿了抿唇，眸中若有所思。
*
当晚，顾濯缨连夜安排人去找方子上所用的药材。
到了第二日中午，这些药便送来了七七八八。
还剩六味药，因过于名贵和罕见，箕城和附近的城邑并没有。
侍卫说，京都有，不过让人快马加鞭送来，最快也要大半个月。
钟天离闻言锁紧了眉头。
顾濯缨沉思片刻，道：“我知道哪里可能有。”
“钟神医，不如你与我同去，到了地方，你看看还有哪些我们能用的药材，咱们一并拿回来。”
钟天离对此来了兴趣，“哦，是哪里？”
“闻州巡抚家里！”
路绥在一旁止不住点头，暗思，还是世子爷聪明。
闻州巡抚有两大爱好，一是喜爱收藏名画，二是喜爱收藏名药。
这让顾濯缨过去，简直是黄鼠狼进鸡圈，一个不留。
钟天离朗声大笑，“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箕城到闻州，打马过去，来回需要两日。
秦归晚和青枝目送三人离开后，正准备回屋，柳四娘来了。
二人邀她进屋，柳四娘笑道：“既然世子爷把话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以后莫要再喊我柳东家，喊我一声柳姐姐即可。”
“今日我来这里，是有件事问你们。”
“等你养好身子，你们姐妹俩以后还卖不卖山茶糕了？”
秦归晚给她斟茶，浅浅一笑：“不卖了。”
“为何？”柳四娘接过茶，不解。
秦归晚无奈解释：“柳姐姐，这门生意是顾世子故意安排给我的，定了那么高的价，简直等于白白送钱给我们。”
“我和阿妹想凭本事养活自己，不是靠他。”
她还没想好痊愈后要如何选择，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要有个自己的谋生手段。
“你们现在就是凭本事养自己啊。”
“难道世子爷没告诉你们吗？”
秦归晚和青枝面面相觑。
顾濯缨昨天离开这里，一直忙着安排人找药，并未有时间说其他的。
“看来世子爷还没来得及说啊。”
柳四娘见她俩满头雾水，不由细眉高扬。
“当初你们来找我卖山茶糕，世子爷说让我按照正常价给你们即可，不能让你们看出任何异常。”
“见你们的山茶糕卖得确实好，才说既然食客们都喜欢，那就限供涨价试试。”
这事让秦归晚和青枝错愕不已。
柳四娘捂嘴笑道：“看来你们对世子爷还是真不了解。”
“咱们世子爷可是世上一顶一的好郎君。”
柳四娘把顾濯缨当初从教坊司救她，并且收留她的事说了一遍。
言毕，道：“我们五个妾室都对世子爷感激万分，在顾府不敢对他有半分亵渎之情。”
“世子爷放我们走后，我来这里开了长惜酒楼，写信告诉了世子爷此事。”
“他回信夸了我，还说在他眼里，姑娘凭自己本事挣钱，即便抛头露面也没什么丢人的。”
“在顾家，没人敢说女子不如男。”
“所以，知道你们想自力更生，他除了出谋划策，并未直接白送给你们钱。”
“就算是隔壁的崔大娘，也没送过你们什么金贵之物，给你们的东西，都是正常的礼尚往来。”
“世子爷只是默默守护你，从来没有强行施舍你钱财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