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姐本想训她两句，在外做事哪能这样毛手毛脚，见若若发话了，便没再说什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可就这一眼，已经让小姑娘如履薄冰了。
收拾得差不多了，若若便打发小姑娘乔英去看春晚，顺便也照看照看那几个喝得差不多了的，递个瓜子倒杯水啥的。
酒桌上，霍以南陪着客人，而霍以东已经回了书房，电话并不因为是除夕夜就闲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厨房就剩她一个人了，若若这才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抱着双肩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滑出。
清静了，终于可以清静一下了，安静的厨房终于让若若找到自己的心，在沉沉的夜里跋涉，怎么走都走不出这黑暗沉寂的世界。
该为它点燃一盏探路的灯了，否则，若是它一不小心迷路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交代。
而霍以东，就是暗夜里的一缕笛音一丝幽香，误导着她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了，青姐伸头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角落里的若若，便关了灯，掩了门离开了。
若若懒得起身，枕着胳膊，任脸颊边的冰凉直渗入心。
厨房里，青姐也没有离去，呆坐在餐桌旁想心事。那出神的表情，近乎呆滞的眼神，似乎在告诉人们，她想得多深多远，深远到，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往事，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因为怨恨衍生出来的。
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拉回了她的视线。她犹豫着，要不要接呢，接了又说什么呢，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铃声停了，很快又一次响了起来，大有你不接它就不罢休的势头。她的手伸过去，指头颤抖着想要接，可触及手机的刹那，又如触电般缩了回来，如此几次。
而电话那头，似乎是胸有成竹，一遍一遍地响着，帮她下决心，跨过心里那道坎。
青姐犹豫了多次后，终于猛地抓起手机，划开了触屏锁，电话接通了。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可感觉已经不是以前的感觉了，青姐总觉得很陌生，脑子自动搜寻关于这个声音曾经的记忆，却毫无结果，是她记错了还是根本就不关心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却在事过境迁后，连那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她愣了好久，以至于当对方喊了几声罗青后，她还陷在回忆中，都没反应过来要接话。
“罗青，罗青，你在听吗？”
“啊？……啊！在！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我还忙着呢。”
“……谢谢你罗青，谢谢你把他生下来，谢谢你把他拉扯大，还教育得那么好……”
“他是我儿子！”青姐不客气地打断，也趁机跟他撇清关系，生下他，抚养他教育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我没想跟你抢，我只是愧疚，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你不用愧疚，以前他不需要你，以后更不会需要，你还是少打扰他的好。”
“罗青，是我对不起你，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可你也不要因此就赌气，故意跟我撇得那么开，让孩子的路艰难，无论如何，我是他的父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希望他万事顺遂，想要给他帮助，让他少奋斗几年，早日实现自己的梦想，这无可厚非吧？”
“他不需要你的帮助，他现在很好，他的梦想已经在实现，他不需要你，一点也不需要！”不得不说，青姐的心情多云转晴了，他来找到自己，就说明静元那条路不通。刻意地贬低自己，可不是他王堃的风格啊。
“罗青，你不要意气用事，你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需要我的帮助？静元他是个男人，他有一个男人的追求和抱负！罗青，我知道你的恨，是我对不住你，我也知道静元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我都懂！我只请你理智一点，不要把恨我的情绪，波及到儿子身上，你的独占心理对他的未来毫无帮助，他始终是姓王的，我这个父亲能不为自己儿子操心吗……”
“他姓王，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样的话，青姐一句都不想听，没有给他再次游说的机会，她直接关机了。他王堃，有什么资格拿儿子的出身谈条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静元是她的儿子，她怎么能让他因为出身受委屈？
当初，她也不是没想让他跟了自己姓，自己的儿子跟自己姓罗，有什么不对？
凭什么姓王的将她抛弃了，还要拥有儿子的姓氏权？
可曾经的东家后来的朋友说了一句话，让她豁然顿悟：姓王只表明他生活在单亲家庭，而姓罗，很大程度上会让人误会他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她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儿子成为世人眼中的私生子呢，他本来就不是私生子的好吧，怎能因为一个姓氏，就让他背负那样一个世人眼中不堪的身世呢。
固然，他会为静元打算，毕竟他是静元的生身父亲，而静元也是他唯一的血脉。他说不想抢，青姐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她怎么会相信他的迂回战术。
吃一堑长一智，罗青，并不是个记吃不记打的笨蛋。
厨房里的若若，已经被吵醒了，她没想出声，但也动不了身，腿麻了，不得不继续“偷”听，事实上，她对青姐的选择抱有很大的好奇。
青姐的态度，在意料之中，即使他已经贵为一市之长，她还是不会原谅他。以青姐的性格，也许就是因为他贵为市长，才更加要避嫌，若若恶趣味地猜测，如果静元的生父成了乞丐穷光蛋，病魔缠身孤苦伶仃，她或许会心软到让儿子认了他。
若若艰难地爬起来，可一条腿不听使唤，根本就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它还好端端地在那儿，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截肢了。
毫无悬念地，她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声音不是很大，但也足够惊动正在外面找她的霍以东。
“你怎么了？”他抱起她，紧张地问道。
若若摇摇头：“没事，磕了一下。”无力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回了房。
午夜已过，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客厅静悄悄的，若若猜他们也去放烟花了，守岁到零点，就可以了，毕竟精力有限，真坚持到天明，也不过如此。
当霍以东将她放到床上时，若若失去知觉的那条腿已经恢复了，她捏了捏，啊，又麻又痛！
霍以东轻轻笑起来：“干嘛？自虐？”
若若横了他一眼，一点都没有受人恩惠的觉悟感。你才欠虐，你全家都欠虐！转眼想起他全家也包括自己，又吐吐舌头，真是嘴欠！
“睡吧，不早了，明天会比较忙。”他顿了顿，又说：“明天早上我们要出去一趟，你穿暖和点，到时候我叫你。”
若若点点头，看他犹犹豫豫走又不走的样子，猜他大概有什么事不好说，想起厨房听到的话，便拉着他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霍以东顺势坐到床边，除夕夜，一年的最后一点时间，他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见她问起公司的事，犹如瞌睡之人捡了个枕头，久旱之地天降甘霖，正好免了他找借口的困顿，边替她掖被子边神情轻松道：
“也没什么大事，已经有人愿意施以援手，过完年就可以彻底解决。你不要想那些了，安心睡一觉，明天就长大一岁了。”
若若想起他说过的关于等她长大的话，脸腾地热了起来，自从知道他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后，面对他的各种关怀便自在了许多。毕竟，不再担心他心理变态了。
她推了推他道：“什么大了一岁，明明是老了一岁了。有人帮忙好，你也早点休息去吧，否则真睡不了几个小时。”
他听而不闻，只瞅着她笑。心里像灌满了蜜糖一样。
“对了，静元的生父，是什么人？”
“……市、长。”
“……”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起来。
过来一会，若若又问：“公司真的没问题吗？二哥呢，也没问题吗？”
“你放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要在意别人的话，要对你哥有信心。”
“……嗯。那你去休息吧，真不早了。”
若若见他不动，疑惑地回看他，他笑了笑道：“不妨事，我看着你睡着了就走。”
“走走走，你快走吧！”若若紧张起来，开始赶人了。你在我才睡不着呢。
“睡不着啊，要不我陪你睡？”他坏笑道。
这招声东击西还是比较管用的，若若立马摇头，看着他关了门，才眨了眨眼睛。
他说得云淡风轻，也许真没那么严重。
睡吧，熬夜可真累人，她真的困了，眼睛很快就闭上，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安心的缘故，若若睡得十分踏实，一夜无梦。醒来时已经艳阳高照了，这个冬天是格外的暖和，预示着来年也许会干旱。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人是清醒了，可若若委实不想起床，反正已经大亮了，马上起跟躺会儿起，没什么分别。
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一年与一日的都累计到一块儿了，若若却懒得把握，轻易地蹉跎了，甚至是故意地蹉跎。
她就想多躺会儿，在这大年初一的早上。
打开手机，都快九点了。
若若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这可是有史以来睡得最长的一个懒觉了。
有三条新的信息，若若逐一看去，都是新年的祝福短信，她先回复了江宁的，后面两个虽然没有存储，可钱洁的一条署名了，还说初六要举行同学聚会，问若若要不要去。她也客气地回复了，不去。
第三条既没有署名，号码又陌生，内容也简单，就“新春大吉”四个字。
若若不知道是谁发的，想了想，翻到前面的通话记录里去查看，果然，是王梓。
她哂笑一声，果断地删除了，新春大吉？简直是笑话！言蹊的吉祥不全都被你王梓毁掉了吗，还何来大吉！
江宁很快就回短信了，他知道钱洁组织同学聚会的事，委婉地劝若若不要去，若若的心稍稍暖了点，江宁这娃，虽然貌不赢人，可心肠好，是个难得的实在人，若若心里已经把他拉入朋友圈了。
回复完短信，再躺着也就毫无意义了，若若起身去洗漱，换了件衣服下楼。
楼下楼上溜达了一圈，才发现大家已经忙得热火朝天，小蝶眼尖，瞧见若若下楼，便拉了她进厨房，先填了肚子。
“青姐带静元回娘家了，听说静元他姥姥身体很不好，一大早就送医院了。我跟乔英先支撑着，你二哥已经调了东南方的员工了，很快便到。”
见若若一进厨房就探头探脑地寻找，小蝶便解释了一句。
“一大早就送医院了？很严重吗？”想起昨晚青姐大概煎熬了一夜，不由得有些担心，她最近瘦得厉害。
“大概吧，他们走得很急。”
若若又叹了口气，不怎么好的心情再次大打折扣，她心里有事，逮什么吃什么，狼吞虎咽没几分钟便吃了八分饱，想起霍以东昨晚的话，便出了厨房看有没有什么事做。
霍以南风风火火地进门，撞见若若才停步：“天气比较冷，把长棉衣穿上吧。对了，大哥还在书房，你顺便喊一声，要准备出发了。”
若若转身上楼，霍以东果然在书房。瞧了一眼见若若进门，又回头自顾自地忙碌，说：“怎么起这么早，我才要下去叫你呢。”
“都快十点了，还早？你吃了吗？”
“嗯。你呢，去吃点吧，早上饿肚子等会低血糖可就不好了。”
“我刚吃过，保证不会低血糖的。”若若传达了霍以南的话，好在霍以东也结束了手里的工作，便取了件黑色长款羊毛风衣，携着若若出了门。
到二楼，免不了又去替若若换衣服，挑了件黑色的齐膝羽绒服，搭了白色獭兔帽子跟围脖，只露出秀气的一张小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