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戴着黑白面具的疯子。 —— 杜梦
淡淡的木质香气围绕在周围。今天,我将迎来一位年轻的来访者。
有些特殊的是,她并没有家人陪同。她是在网上找到了我的简介,然后通过电话联系到我。
“你叫…井沁。”看着资料表上的钢笔字迹,我问她道。
“嗯。”
对面的女孩一头短发,手上的骨节处,是重叠的新旧伤痕。
“你的年龄?”
她抬起眸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
“20。”
“刚上大学?”我问她。
“嗯。”
我垂眸,无意间扫过她手上的伤,“你联系我,是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吗?”
“嗯。”
“你的资料上写着,你可以帮助人调整状态。”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眸一般,同样是冷冷的。
“是。”我点了点头。
“我要你让我,看上去,就像正常人一样。”
“做得到吗?”
第一次听到有来访者用这样的几乎命令的语气表达自己的诉求,我微微愣住。
“…当然可以。”杜梦道,“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她没说话,兀自低头看了看,语气有些不屑一顾。
“练拳。”
“最快要多久?我只有两个月时间。”
她的节奏转换很快,我尝试去适应她。
“不需要那么久。”我微笑。
“从你的话里,你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太正常?”
“嗯。”她低头。
“要怎样,我才能,不被看出来?”她道。
进行到现在,我大概明白了,她的目的。
“首先,我想先让你明白,正常与不正常,在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专业内容里,根本就不存在。”我循循善诱。
“在我看来,你本来就是正常人。”
她看向我,眸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井沁,每一个人,生下来,除了生理上的区别,在你认为的方面,其实只有差异,没有正常与不正常之分。”
她很认真的听着。
“你想,你之所以选择坐在这里,是因为你发现了自己所存在的问题。你为了让自己好起来,所以才选择找到了我。”
“无论这些问题是怎样产生的,但是它们也只是问题而已。我们坐在这里,是要去解决问题的,而不是把它异化,你能明白吗?”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不同的人,可能会有类似的问题。同一个人,也会经历不同的人生阶段。”我看着她道,“首先,你要接纳和认同,当下的自己。”
她抬眸和我对视,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帮她梳理了自己的一些行为表现和可能诱因,详细的分析了她自己现状的优势和劣势。
她好像很满意我对她进行的工作,分析自己的事例,就像一个旁观者。
咨询的最后,她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讲的这些内容,在哪里可以了解到?”
“你在哪里上大学?”我问她。
“东城c大。”
我微笑道,“c大的武教授,你可以去旁听一下他的课程。”
“或许,会有帮助。”
“好。”她点了点头。
站起身,她很有礼貌的伸手,同我握手告别。
她人很明朗,属于那种,令人很难不去多注意的类型。
我看着她走出去,那个背影…仿佛看到了20岁的我。
看着诊室的大门,环顾四周,我轻轻笑了笑。
……
咨询总共进行了四次。一个月。
我只记得她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回过头,轻声说了一句,“再见,小梦。”
我比她大三岁。
后来,我们成了朋友。
或许,可以称之为…朋友。
她成功拿下了双学位,这在我意料之内。她说,要找到母亲,帮她解决好问题。
我想起了,有一次咨询过程中,她说过的那些话。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哭。”
“看着她以泪洗面,我却只能装作安静的待在一旁。”
“她的身上总是有伤的,就像她哭红的眼睛。后来,我的身上有时也会有,我试了试,感觉不到痛。”
“可是,我觉得她会痛。我也会觉得痛。”
“我对我的弱小无能为力,总有一天,我会解决好这些问题。但是,没有暴力,没有伤害。因为,我不想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哭。只有专业的方法,让一切好起来。就像你正在做的这样。”
“可是,时间总是太慢又太快。我好不容易长大,还来不及做什么,有些人,有些事,已经不再存在。”
“再后来,一切仿佛都变了。就连我自己也变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是,我所努力的,也一直在变。在变得强大,在好起来。或许,我们应该相信时间。”
她说完,抬起头看我。
我点了点头。
或许,我们应该相信时间。
她的眸子很漂亮,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能看到枯槁和绝望,也能看到希望和光明。
这个最初戴着黑白面具的疯子,最终还是融合在一起,成为了灰色的大多数。
是浸在夜色中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