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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他似乎飘在空中,俯瞰着脚下的大地,他疑惑地睁大了眼睛向下看去。

这里应该是一处刑场,四周是黑压压的人群,中间的高台上,侍立着袒露手臂的刀斧手。

台子的正中间,似乎匍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那人四肢骨骼已断,根本无法跪着,只是全身趴伏在地。头发散乱,身上满是血污。

底下围观的群众指着台上在窃窃私语,他飘在空中,离的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觉得那匍匐在地的身影很是熟悉,却一直看不到那人的脸,他心中隐约有个猜想,却不敢相信。

就在这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呐喊,似乎喊着什么“楼家通敌卖国,该当千刀万剐!”

那地上的人听到声音,似乎动了一下,终于抬起了头,透过散乱的秀发,他赫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容颜,正是以安!

楚凌晟屏住了呼吸,努力将身子往下沉,睁大眼睛想将台上的人影看的更清楚。

却见那张晳白如玉的娇颜上,失却了往日的鲜妍明媚,嘴唇干涸裂开,脸颊凹陷,只有一双眼睛因为瘦弱,显得愈发的大,依旧明亮如昔,那中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她嘴唇翕动着,发出的声音既小又嘶哑,被淹没在周围人群的尖叫怒骂中,楚凌晟却莫名听懂了,她在说“楼家赤胆忠心,绝无通敌卖国!”

可是她的声音太小了,周围的人群又极度愤怒,根本无人听她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叫嚣着“杀了她!”“杀了这狼心狗肺的楼氏女!”

这时台上的监刑官起身宣读了什么,那壮硕的刀斧手扬起手中雪亮的鬼头刀。

空中的楚凌晟眸子顿时睁大,他扬声想阻止,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那人却瞬间扬起了头颅,高声嘶喊“楚长清,我与你不共戴天!”

那刀斧手手起如落,一道雪亮的刀光划过,一颗头颅滚落,楚凌晟分明看到,那人圆睁的双眼,当中满含着怨恨,痛恨,痛苦……

楚凌晟心痛如绞,身体登时沉重起来,直直坠落而下。他怔怔地站着,看着四周的人群散去,那人无头的尸身倒伏于地,却无人问津。

他慢慢地走近,试图抱起那人的头颅,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形如透明,只是从头颅上穿过,却无法抱起。

正在这时,他听到一阵马蹄声响,一匹骏马挟带风雷之势,迅疾地由远及近,往这边奔赴而来。

他扭头望去,却看到了自己。

楚凌晟心中疑惑,只见“自己”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那马只有四蹄雪白,神骏已极。

他认得这匹马,这不是大宛送来的千里马“乌云踏雪”吗?一向是自己的爱骑。

此刻那马已到台前,马上的人翻身跳了下来,随手将价值千金的马匹扔到一旁,急速地朝他站立的这边而来。

楚凌晟看着“自己”脸上浸满了汗水,满目焦急痛心,看到那人的头颅后,似是不敢相信,极慢极慢地走到了近前。

随后慢慢地蹲下身子,不顾血污,将那人的头颅紧紧地抱在怀中,低头闭目,而后站起身走到那倒伏于地的尸身前,抱起了那具单薄瘦弱的身躯。

楚凌晟就这样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所有行动,明明就站在旁边,“自己”却仿佛看不到一样,竟从身体中穿了过去。

他看到“自己”就这样抱着那人的头颅和尸身,转身往回走,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痛苦,自责,懊悔。

他忍不住张口,想呼唤“自己”。

正在这时,“自己”仿佛心有所感,扭头朝他所站立的方位看来,却看到空无一物,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楚凌晟却在他回头的一瞬间,顷刻头晕起来,一阵令人呕吐的眩晕过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身处茶室,怀中还抱着那娇小的姑娘。

一时间,他分不清自己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是梦境还是抑或是真实看到了?

再想起那人被刀斧手手起刀落斩断的头颅,心下惊悸,忍不住将怀中的人儿搂的更紧。

以安被他搂的喘不过气来,只觉楚凌晟的怀抱坚硬如铁,却又温暖如昔。她安静地没有挣扎,就这样一动不动。

许久,楚凌晟才缓过胸口的那阵疼痛。

他松开以安的身子,双手紧握着她单薄的肩膀,急急地说:“安儿,我看到了!”

以安睁大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我看到了你被斩首的画面!看到了是我给你收的尸!”

以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声音颤抖:“你再说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楚凌晟沉声道:“安儿,我看到了你前世的画面。原来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

以安捂紧了嘴唇,无声地落下泪来。

没有想到,他竟能看到自己的前世,这么说,自己所说的一切,他都相信了?他不会认为自己疯了?

她哽咽着开口:“王爷,自从重生以来,仇恨啃噬着我的心,让我日夜难安。有很多次,我看到楚长清,都恨不得将他当场杀了,与他同归于尽,可是我舍不得我的父母兄长他们。重活一世,我想好好地守着他们,不让他们再受到伤害。另一方面,我守着这个秘密,心中非常煎熬,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生怕哪一天暴露了,会被当做怪物看待。我……”

她哽咽得似乎无法继续,楚凌晟心疼难抑,紧紧地握着她的肩膀道:“安儿,你早就该告诉我的,这么大的事,你不能一个人承受。就算我没有看到你前世的那些画面,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你这傻丫头,白白受了这么多的苦,你让我心何安啊。”

以安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失声痛哭。

这次的泪,再也不是痛苦,而是如释重负,是无比喜悦,是心中温暖,是高兴的泪。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