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话音落下，大殿内再次静的落针可闻。
楼承任内阁首辅已经二十来年，素来勤勉国事，夙兴夜阑，大齐能有今天的兴盛局面，其中至少有楼承的一份功劳。
没想到，仅仅因为在朝堂上说了一句“牛鼻子”，就被皇上褫夺了首辅一职？！
不管之前曲高翰和陈德运心里怎么想着把楼承拉下马，但是以这样的方式成功，还是让他们的心里起了一点兔死狐悲之感。
隆庆帝如此凉薄昏庸，让大殿的众人都对楼承对起了一点微妙的同情，还有一丝对自身对未来的忧虑。
楼承也是一愣，他没有想到自己辛劳国事，勤勉敬业二十载，换来的却是如此凉薄的对待，但他毕竟久经风浪，当下只是苦笑一声，礼数周全地向隆庆帝行了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崇光殿。
隆庆帝看着楼承离去的背影，余怒未消，冷哼一声，“朕平时就是太纵容你们了，才让你们蹬鼻子上脸！朕意已决，太子挂帅南征，即日起就开始准备吧。”
有了楼承的前车之鉴，殿内众人集体失语，均沉默接受。
楚长林上前一步，跪下行礼，“儿臣遵旨谢恩，必不负父皇所托，击退来犯之敌，保我大齐边关安宁！”
楼元纬也上前一步，跪下领旨谢恩。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陈德运急忙出列，不住口的称赞皇上圣明，太子殿下一定会凯旋而归云云。
朝中太子一系的人也是跟着纷纷颂扬，一时间大殿内热闹非常。
鲁王一系的人都阴沉着脸，没能将兵权抓在手中，让鲁王楚长泽心中极为不安，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
云清一直站在旁边，手持拂尘，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事情既然已经决定，隆庆帝就宣布退朝，楚凌晟一直在盯着云清，见他和人群中的楚长清交换了一个目光，顿时心中一凛。
散朝之后，楚凌晟没有着急回府，而是直接来到了楼府。
楼府上下均已经知道自家老爷被褫夺了首辅一职，圣上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因此阖府上下，均小心翼翼，唯恐惹的主子心烦。
楚凌晟到了之后，早有管家引着他直接到了君悦苑，此刻楼家众人都在这里。
楼承倒还好，一脸平静，甚至还略微带着点笑意。
陆夫人却似乎是刚刚哭过，一双眼睛红肿着。
楼元紘和楼元纶，贺冷霜都沉默不语，楼元纶满脸愤慨，如果不是贺冷霜拦着，只怕他已经要破口大骂狗皇帝了。
以安站在陆夫人身后，正轻声安慰着母亲。
看到楚凌晟进来，楼家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性急的楼元纶率先开口：“王爷，可是皇上后悔了，让你来的？”
楼元紘看了弟弟一眼，温和地拱手为礼，“让王爷见笑了，舍弟一向鲁莽，说话没有轻重。”
楚凌晟摇摇头，“一家人不说这样客气见外的话。”
他顿了顿，“楼相不要太过自苦，皇兄只是一时被迷惑了心智，等日后清醒过来，还是要倚重楼相的。”
这话的意思楼家众人都听明白了，今天他过来，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赶来安慰老丈人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其他人唯恐受到楼承的连累，躲还来不及，楚凌晟却是半刻犹豫也无，下朝就直接过来了，显然在他的心里，早就将楼家当成一家人了。
楼家众人心里温暖，却只是以眼神示意。
楼承长叹一声，“王爷不必忧虑，老夫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褫夺老夫的官职事小，我只是忧虑，皇上让太子亲征，后果难料啊。”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楼承心中想的，仍然是家国大事，楚凌晟心中对未来岳父更加崇敬，“好在皇兄还算英明，让元纬为副帅，我相信，只要有元纬在，打败南梁人必指日可待。”
楼承苦笑着摇了摇头，“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耳根子软，又容易冲动，老夫担心，他立功心切，不肯听元纬的，那就危险了。”
楚凌晟凝神细想，楼承不愧是首辅，看人的眼光老辣至极，太子楚长林在处理朝政上，还算是经验丰富，又有楼承等内阁大臣们全力相帮，所以一直以来监国都非常顺利。
但是正如楼承所说，楚长林是个极容易冲动，受人蛊惑的人，这从当年他一怒之下就放弃以安就可以看出来。
隆庆帝安排楼元纬为副帅，自然是考虑周全，但是太子第一次挂帅，手握兵权，他又容易冲动，就算是楼元纬，关键时候也未必能劝住他。
楼承担心的，也正是楚凌晟忧虑的，他与太子接触较多，自然知道自己这位侄儿的性子。但事情已成定局，楚凌晟现在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况且，在楚凌晟心中，这场战争还有很多的疑点，尤其是今天临走时，云清和楚长清那一眼，让他心里警铃大作。
事情很明显，让太子挂帅，肯定是楚长清的主意，所以他才会借用云清之口，假称是上天的安排，让隆庆帝降旨。但是楚凌晟现在不理解的是，让太子亲征，对楚长清来说，究竟有何好处？楚长清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如果能弄清楚这些问题，那太子就算亲征，问题也不会很大。
楼承心情低落，说道自己乏了，挥手让孩子们都回去了。
楚凌晟和以安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上，丫环远远跟在身后，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到了明珠阁，挥退丫环之后，以安方焦急道：“王爷，前世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俞白起率军攻打我们樊城，然后皇上让我大哥出征，而楚长清诬陷我哥通敌卖国，并且将我大哥他们的行军路线等军情机密告之俞白起，导致最后我大哥被俞白起所杀。”
楚凌晟凝眉听完，安抚地拉过以安，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低声道：“你不要太过担心，现在我只是不知道楚长清究竟要干什么，待我弄清楚了这一点，解决他不是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