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子时，布沽林里浅月高悬。夜风嗅着春的气息，在林间树隙里打转。时不时还会传来几声夜鸟的惊啼，小河畔的蛙声。
布沽林深处，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在一棵老乾树下，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座巨大的雕像。他手握雷锤，威风凛凛。月光打在他的背上，拉开长长的宽影。
这是雷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来到人界。作为业神，雷神在人间执行过很多次任务，但都是在高空云层之上。站在人间大地上，这还是第一次。
“你来了！”雷神冷冷地说了一句。
雷神的身后，凭空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穿一身黑衣，黑巾遮头，蒙面，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
站在雷神后面，黑衣人显得格外娇小。
“为什么要召唤我来？”黑衣人开口，是一女子的声音：“你知道我的身份不能暴露。跟你见面，我的身份很容易会暴露。”
“你十几年没回过神界了，几乎与神界断了联系。我想找你，只能通过这种方式。”雷神还是背对黑衣人站着：“相信我，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
“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呢！”黑衣人的身体快速变大，在头顶与雷神的肩膀相齐时停下来：“神界还有谁知道我在圣门城？”
“只有我知道。”雷神还是冷酷的声音，只是视线一直望着西边天空的方向：“神界近来很不安宁。”
“灾难神尼尔古斯又在搞事情？”黑衣人显然对尼尔古斯的作风十分了解。
“命运神格里雷格已经十六年没有露面了，神界都在传言，他失踪了。”雷神终于转过头，看着黑衣人：“没有格里雷格的压制，神界形成两派势力，斗得不可开交。”
“尼尔古斯自是一股势力，那另一股势力呢？”黑衣人在心中有两个猜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如自己所猜测的。
“另一股势力，是正义神卡凯瓦。”
雷神显然对这种局面很不喜欢。不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业神，在神界没有多少话语权。
如雷神，龙神，送子神这样的神，被称为业神。他们听命于上神，或者普神，去人间完成布施任务。
在神界，神一般分为三类。上神，如命运神格里雷格，灾难神尼尔古斯，爱神诺拉琼娜。上神不仅拥有至高无上的神权，更拥有超强的神力。
普神，如审判天神比尔索斯，正义神卡凯瓦，战神努比罗等，地位低于上神，高于业神。
“卡凯瓦？他只不过是一个普神，怎么会形成跟上神尼尔古斯相抗衡的势力呢？”黑衣人不解地问。
“卡凯瓦打着消除一切邪恶与黑暗，正义天地的口号，吸引了一帮天众追随。”雷神是目前为数不多，没有明确选择站位于哪一边的天神：“爱神诺拉琼娜加入了卡凯瓦的组织。”
“有爱神的加入，难怪卡凯瓦能叫板尼尔古斯呢。”黑衣人瞬间明白了。
“灾难神尼尔古斯那边有战神努比罗的加入，也不简单。”如今的神界，雷神都不愿意踏入了：“业神们，也纷纷表明立场，开始选择队伍了。”
“那你呢，雷神？”黑衣人问道：“你想好要站哪边了吗？”
“我哪边都不站。”雷神看着黑衣人：“我看你在人间生活的挺好的，或许我也可以试试。反正在神界，我也只是区区一个业神，没有谁会在乎的。”
“格里雷格很看重你，超过任何一个普神，甚至上神。”黑衣人很郑重地说道：“你从来都不是区区一个业神。”
“格里雷格已经不在神界了。”雷神最尊崇的，就是命运神了。
“他会回来的。”黑衣人很肯定地说道：“格里雷格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踪的，他一定交待过你什么事情。”
雷神点点头：“最后一次面见命运神格里雷格，他吩咐我去追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却并没有告诉我原因，也没说明要做什么。”
“格里雷格既然有那样的吩咐，就一定有他的道理。”黑衣人淡淡地说道。
“说吧，你到底知道些什么？”雷神的语气突然变得急躁了起来：“我今天才知道，当年格里雷格命我去追的婴儿，这十六年里一直生活在圣门城。怎么会那么凑巧，你也刚好在圣门城生活了十六年。”
“你觉得我知道些什么？”黑衣人的语气明显有些躲闪：“别忘了，你只是一个业神，没有资格质问我一个上神。”
黑衣人的话，让雷神哑口无言。自己确确实实只是一个业神，没资格质问上神任何问题。
虽然心有不甘，但雷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盯着西边的云彩。
“时间到了，该告诉你的，我自然会告诉你。”黑衣人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太过了，放缓声音说道：“至于神界的劫，你跟我都控制不了。”
突然，雷神感觉到有人在快速逼近。他想要提醒黑衣人时，一转头，发现身边早就没有人影了。
“雷神啊雷神。”一团氤氲之气在雷神面前，幻化成人形：“就说咋好久不见你呢，原来是跑到人间快活来了。”
雷神一看，是灾难神尼尔古斯手下的四大神徒之一，专为人间带去疾病的瘟疫之神，也就是凡间所说的瘟神。
瘟神时常一身白衣，骨瘦如柴。尤其是他的脸，就像骷髅上面包着一层皱巴巴的皮，顶着几根稀疏的白头发。他的样子，让雷神都觉得恐怖。
瘟神跟雷神一样，都是业神。
“瘟神来人间，又有布施任务？”雷神的语气总是很冷淡。
“这次不是，老神这次专程是为雷神而来。”瘟神捋了捋下巴上寥寥几根胡子：“雷神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神界中的重要地位。”
“重要地位？”雷神轻蔑一笑：“我只是一个供神使唤的小小业神而已，何谈地位。”
瘟神用瘦如干细木棍的手，拍了拍雷神的胳膊：“别这么轻看自己，上神尼尔古斯很看重你。”
“如果你是劝我归顺于尼尔古斯，那我劝你莫再说了。”雷神打断瘟神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的立场很明确，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们。尼尔古斯也好，卡凯瓦也罢，你们斗你们的，与我无关。”
“恐怕不由得雷神。此时此刻，你若是不归顺于尼尔古斯上神，那你就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瘟神的态度变得强硬了起来，言语中满是威胁：“相信我，没人愿意跟尼尔古斯上神作对的。至于下场，我不说，你也能想到。”
雷神依旧望着西边的天空，只是淡淡地说道：“我请了长假，暂时不接受任何上神或普神的任务。”
“你……”瘟神气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你说请长假，就可以长假了。你以为神规是你定的！”
雷神没有回应瘟神的话，自顾自地说道：“至于瘟神所说的下场，随便了。”
话一说完，雷神便飞走了。
甩掉瘟神后，雷神便隐了身形，在圣门城四处乱逛。他想看看命运神格里雷格那么看重的孩子，这十六年里，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地方。
飞到码头处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了雷神的注意。明明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能轻松扛起男人几倍的货物，还跑得如此之快。就算混迹在身形高大的男人群里，也异常突出显眼。
觉得有趣，雷神便多看了会。甚至为了看得清楚些，雷神还特意飞到近处。
只是看清女子的面貌后，雷神被吓了一跳，连身形都差点显露出来了。
卡伊亚，一个名字在雷神的脑海里出现。这些年里，这个名字不停地折磨着他，像逃不开的诅咒一样。
古克博尔大地上，那个善良，美丽，爱跳舞的十六岁姑娘。那个喜欢为来客献上自己亲手做的粑牡尔米糕的姑娘。那个名字叫卡伊亚的姑娘，巫族的公主。
神命不可违，雷神无奈杀了她。可这么多年里，雷神心里始终跨不过那个坎。
眼前扛着麻袋的女子，跟卡伊亚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她活过来了？
雷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看傻了。他亲眼看着卡伊亚被烧成了灰烬，他非常确定她已经死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卡伊亚转世投胎，生在圣门城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卡伊亚转世，雷神只要跑一趟地府，就清楚了。
突然，扛着麻袋的女子停了下来，抬头定睛看着雷神的方向。
雷神瞬间慌了，连忙瞬移到一棵大树后面。非常确定自己已经隐了身形，才敢再次看向女子。
女子盯着雷神的方向，足足看了有一分多钟，才转身走开。
雷神躲在树后面，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始终随着女子的方向来回移动。
天亮了，太阳把整个码头照得波光粼粼的。雷神就这样看了一夜，直到女子搬完最后一趟，带着一身的灰尘回家。
犹豫了片刻后，雷神还是决定一路跟着女子。只是他没敢靠太近，远远的，在半空中跟着。
一路跟到一个有些破旧的小院，雷神看着女子推开木门，进了院子。
“牧元，你回来了！”院子里一个老头，对着进门的女子喊道。
雷神这才知道，女子的名字叫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