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蔚然的背影消失在黄泉道上，一枚神钱从天上掉进了无常手心。
无常将这枚钱交给邬暝，说了句“恭喜你”，便准备离开。
我赶紧喊住他：“大哥，别忙！”
无常隐了一半的斗篷又显现出来：“何事？”
虽然下地府之后的生活保障很重要，但现在我的伤也不能放任不管。不过……上次治个刀口要了三十亿冥币，这次怕是得上千亿。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狠下心来：“帮我治治伤，贵点……就贵点吧。”
无常：“爱莫能助，告辞！”
这鬼东西不知道在想啥，有钱不赚，逃也似的立即消失了。
“喂！”
他溜得太快，我根本喊不住。
邬暝把玩着手里的神钱，漫不经心地开口：“鬼差还提供治伤服务？”
我答：“对啊，我需要阴气滋养，无常帮了我很多次。不过上次他说浊气不够，现在就抠得很。”
他不说话了，眼神专注在指尖的那枚神钱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枚神钱的颜色看起来比上次那个魂师拿到的要深一些。
“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
邬暝用两根瘦长骨感的手指夹住神钱，抬头问我：“这个？”
我下意识想点头，但这个动作有点难，于是眨了眨眼：”嗯。”
邬暝：“神钱。亡灵执念所化，可量定魂师功德。”
“量定功德有什么用？”
“功过相抵，减轻地狱刑罚。”
“那神钱是从哪儿来的？”，我猜想道：“每次都从天上飞下来，是神的奖励吗？”
“不是神物，是来自冥界的荧惑灯。”
“荧惑灯？那又是什么？”
邬暝拿出一串叮叮当当的东西，把神钱串了进去，然后问我：“无常有告诉过你吗？”
这问的什么废话：“肯定没有啊！不然我干嘛还问你？”
“那我也无可奉告。”
他提着那一大串神钱，用手指拨弄得叮叮作响。
我觉得他真的很欠揍。
……
从这一天开始，我和这个欠揍的人类正式过上了同居的生活。
他带着我搬到了一个古城边上的客栈，背山面水，相当宜居。
嗯，对人来说。
我发现邬暝其实很有钱，在吃穿住行上明显是上档次的。果然，越有钱的人越抠。
虽然日子过得很舒服，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混得有点失败，因为我从一只宠物，变成了……一只盆栽。
邬暝把我种到了程蔚然送的那只花盆里，晚上把我放到窗台上晒月亮，白天就收回屋子里睡觉。
客栈附近有景点和集市，我通常在阳台上呆上一两个小时就能解决饮食问题。
不过人类的食物我是彻底不能吃了，因为它会从没长好的食道里漏出来，然后在泥土里烂掉。我受不了这感觉，邬暝也受不了给我收拾残局。
邬暝平时的作息和我一样，也是日息夜作。他在每天的傍晚时分出门，日出之后回家。偶尔会在白天出去几个时辰。
他每次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眼睛蒙起来，然后睡觉。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无聊了！我都从大山里出来了，还要让我过原始生活。
于是我游说他买了台高清电视回来。
我想的是，只有让我有东西消遣就行了，随便他干啥，我是不会有兴趣盯着他的。
但是没想到在我的影响下，他竟然也对看电视产生了兴趣。
于是我俩在家的日常活动就是——睡觉和看电视。
我们生活得十分和谐，除了经常在看什么栏目这件事上产生分歧。
因为我喜欢看恐怖片，他喜欢看肥皂剧。
他比我多长了一个身体，还是这个家的主人，所以我自然是抢不过他的。
我让他给我再买一台，这样我们就不用抢遥控器了。
他不干，理由是懒得帮我调节目。
好吧，抠门、懒、臭脸、睡觉磨牙……这些也就算了。过分的是，他每次看电视的时候，还要我陪他一起看！
每次我被剧情气得要中风，或者被虐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都毫无反应。
今天的剧情播到了那个圣母女主被恶婆婆和小三儿联合赶出家门，她一无所有，病倒在了路边。医生打电话给她的老公，那渣男却说让她自生自灭算了。
我当时就哭得稀里哗啦的，又伤心又生气。
邬暝眼睛盯着屏幕，机械地抽纸巾给我擦鼻涕。
我很气愤他不跟我共鸣，于是张嘴咬住他的手，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看进去？”
他转过来看我，一脸的莫名其妙：“看进去了。”
“那你怎么不哭？”
他嫌弃地抽回手，用湿巾慢慢擦起来：“被抢老公的又不是我。”
我试图让他理解何为感同身受，声情并茂地帮他设想：“试想一下，万一是你老婆出轨，和情夫一起把你赶出去，还让你孩子跟着情夫姓呢？”
他将湿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有老婆。”
我思考了会儿，然后一个想法在我脑子里出现：“你难道，喜欢的是……？”
他半晌才明白过来我的意思，重重地敲了下我的脑袋。
我吃痛叫了声，他收回手，语气平缓：“我的意思是，我不会成家。”
我更不理解了：“为什么？你才二十岁。”
他的视线聚焦在电视屏幕上，荧光沉进他的双眼，照出一个落寞的侧脸。
邬暝声音低缓：“二十年，已经够多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父母亲人，也没有熟识的朋友。
我深知不揭他人的伤疤的道理，就像我也有不想和别人提起的事情。
于是我闭嘴不言了。
时不时的，邬暝会搞点阴土回来给我滋补。不过每次给我换土的时候，他都要用护阴纱蒙住我的眼睛。
这是生怕我看到了什么机密？拜托，我又不可能做魂师。
等等，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思来想去，做魂师百利而无害。而且我不仅死不了，还能趁机挣点钱，淘点宝贝啥的。于是我便缠着邬暝，要他带我做魂师。
但是他只用一个问题就打消了我的想法——“你能握住桃木枝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
不过，当不了魂师，当一个高阶魂师的挂件也挺气派的。
我询问邬暝我能否一直跟着他，直到他结束凡间的生命，他表示这得要看情况。
所以这意思是，说当他的跟屁虫也是需要门槛的咯。
没什么大不了，我向来能屈能伸。
这半个月来，在我坚持不懈、奋发向上的努力下，我成了客栈里长得最好一盆——“海藻”。
我的头发疯长，铺了一桌子，这非常影响我的视线，于是我恳请邬暝给我理个发。
他不干，我就天天吵他。
“你就行行好吧，给我扎起来就行。”
“没空。”
“我都看不见了。”
“你不需要看见。”
“我看不见，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重新养。”
我脱口而出：“哥哥～”
“……”
他忽然盯着我，问：“你究竟多大？”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肉麻地叫了出来，但即使被他盯得臊得慌，我还是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告诉过你的呀，十一。”
他的眼神蛮专注的，也许是认真的想了解我的情况。
于是我又补充道：“我是指我有意识之后，到现在总共十一年。”
他又问我：“你是洛城人吗？”
我也如实回答：“我不知道。我一开始是在山里，后来跟着大四里跑到了洛城，就在那里安家了。”
“大四里？”
“一只黄鼠狼。”
“为什么叫大四里？”
“村里人见到它都是这么叫的，它每次一听到就跑得老快了。”
我声情并茂地给邬暝演示了一下那些村民是如何叫的，结果他竟然笑我。
不过还别说，这小子不冷着脸还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