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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需要怀抱的人和一个被索取的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就像下雨了,需要挡雨的屋檐,需要一杯温暖的牛奶,需要一张薄薄的毛毯,当些许安宁到来,就会心存感激并无比珍惜。泽先生睡得很沉,她的冰凉的身体变得温和、软弱无力。此刻,程西忽然发现,和于燕、乔瑜一样,几乎所有女人都需要呵护,需要来自异性的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与征服和被征服无关。

在泽先生的认知当中,程西并不适合做杀手,尽管他处事淡泊,甚至近乎于冷漠,但内心却是异常火热,他忠诚的东西绝不是杀戮、金钱、掠夺感或者一些变态的私欲,至于是什么她的直觉触及不到,因为抽象得近乎难以理解。泽先生遇到的男人太多了,也之所以这样,才得以发现了程西的与众不同,此时此刻,泽先生的心态其实很简单,就好比发现了一款独特口味的冰淇淋,暂时并不是想据为己有,但必定要刮上一勺品尝一番。

可现实远远超出了泽先生的预期,程西的怀抱有一种令人上瘾的东西,一觉醒来,竟是日上三竿。她忘记了昨夜里悠长睡眠中跌宕起伏的梦,一直以来困扰她的疲劳和忧虑被一扫而光,这个男人像一剂良药,助眠的作用远胜过烈酒带来的宿醉。

程西早就醒来,但他没有动,打断一个人的睡梦是不礼貌的,也许和一个顶级的无情的女杀手之间根本谈不到是否礼貌,可他仍然选择了尊重和体贴。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怜香惜玉,本质上不是和女性相处时的一个选项,而是某些男人自带的一种天性,是多面人性中的最慷慨的那一面,叫慈悲。

“你醒了?”程西望着泽先生迷离的眼睛说。

“你还真是个好枕头。”泽先生用手指在程西的胸前胡乱划着。程西笑了,因为从来没有人把另外一个人比喻成枕头。

“乔瑜是谁?”泽先生突然目光空洞的盯着鱼缸中的风水鱼问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程西一时间无法回答,是啊,乔瑜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怎样的定义呢?是爱人?自己却从来没有向她表示过爱情。是朋友?彼此的关系又似乎超越了普通朋友的水平。是家人?自己没有家,又何来家人呢。

“一个熟人。”程西的答案连自己都觉得并不满意,却又最贴切。

“你也是她的枕头吗?”泽先生很意外的追问,似乎带了些醋意。

“算是吧。”程西一时间尴尬,只能搪塞。是啊,和一个睡在一起的女人去讨论另外一个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女人有什么意思呢?

这种无趣的问题,只有无趣的人才会没完没了。泽先生偏偏一瞬间真的冒出了一个无趣想法,要么立刻杀了程西要么跑去杀了乔瑜。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杀人的理由和立场。

这股杀念,很熟悉、很陌生、很遥远、很激烈,上一次还是为了把天先生的爱据为己有,泽先生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离开程西房间的时候,泽先生迎面遇到了耕先生,耕先生虽然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向她致敬,但他一脸的猥琐真令人厌恶。

耕先生来找程西,他并不是来为程西服务的,而是来打探消息的,这个工于心计的经纪人一门心思想把程西置于死地,自从认识了程西,他发现再好看的帽子也挡不住自己缺失耳朵的脸,晚上抚摸女人的快感也因左手的断指减少了百分之三十。他恨,他好恨。但是,他一定要表现的谦卑和友善,世上最危险的陷阱必定在笑容里隐藏。

“给我准备一艘船,后天三点半登画舫。”程西站在落地窗前,极目洞庭湖的深处说道。

“三点半?你没有搞错吧?”耕先生一脸诧异的问。

“你去准备就是了,雷先生必败!”程西斩钉截铁地望着耕先生,气势夺人。

第二天,乌云覆盖了洞庭湖,整个岳州下了一天的雨,入夜的时候,雨打风灯,淋得半湿的耕先生登上了画舫。是风先生请他前来报告程西的动向。

“一直睡到下午,在酒店旁边的小饭店吃了一份蛋炒饭,然后穿着雨衣到公园跑步,刚刚回到了酒店,这么大的雨,估计不会再出来了。”耕先生一边用手绢擦着脸上的雨和汗的混合物,一边和风先生说道。其实,他一滴雨都没有淋到,也丝毫没有出汗,只是在上驳船之前,特意在雨中站了一会罢了。为什么不在风先生面前表现一下呢,多么难得的机会,工作嘛,这种不费吹灰之力造就的错觉领导爱看,何乐不为?

“就这么简单?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风先生踱着步,疑惑的问。

“要说特别,那就是他回来的时候,拎着一截竹子。大概是从公园折回来的。”

“竹子?他要竹子做什么?”

耕先生摇摇头,他真的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也不会说,在领导面前,一定不能表现得比领导更聪明,何况是没有把握的猜测呢。

还有七个小时就到了登船的时刻,谁也不会再去追问这种无关痛痒的动向。

雷先生在船舱中精心的磨着刀,大和人对刀的感情超于外物,尽管他并没有把程西太过看重,但对于能够杀掉殷先生的这种水平的高手他还是相当谨慎的。

雨在午夜停了,农历十四,月亮圆的很可观,它在云中露出半张明悦的脸,俯视苍生。风带着微凉和腥味从远处吹来,轻盈的掠过湖面,水波缓缓地推动着昏昏欲睡的画舫,画舫上的人却没有睡意,各怀心事。

凌晨三点半,风、雷、泽、耕四位先生坐在甲板上喝着茶,等待着程西的到来。可是,毫无动静。

凌晨四点半,茶已经饮了两轮,还是毫无动静。风先生气定神闲,闭目不语。雷先生继续喝茶,不时望向湖的对岸。泽先生重新打开了一包骆驼牌香烟。耕先生则背着手在甲板上来回走。

凌晨五点刚过,天微微亮,一艘驳船远远的显出了轮廓。

耕先生泱泱的骂着,泽先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理解的笑容,雷先生长出了一口气,风先生气定神闲,不言不语。

五点三十分,程西几乎一秒不差的登上了画舫,三位先生都远远的闪开,只有雷先生从长木盒子里取出了两把柳刃刺身刀站在对面。程西真的拎着一根长四尺的竹子。

耕先生心中冷笑道,一寸长一寸强,看来是走的这个路子,可是,这个季节的竹子嫩脆得很,怎么经得住锋利无比的柳刃刺身刀呢?自讨苦吃!

高手对决,一两招之内即可分胜负,雷先生巴不得早点结束这场迟来的对决,但他也不肯随意动手给对方留下秋毫破绽。

五点三十二分,一缕朝阳从东方升起,霎时间光华夺目,昨夜的雨涤荡尽空中的阴霾,天地之气此时通透无比。

程西背对着旭日,朝阳正照向雷先生。雷先生目光一虚,程西的竹子便破空而来,好快!

雷先生早已盘算清楚,第一刀断竹,另一把刀断臂。他见程西的竹子来了,自己落了后手,再躲闪已不可及,索性左手刀抬起硬接一招。

千算万算,想不到程西的竹子里裹着一根螺纹钢。五万多美刀一柄的柳刃刺身刀,连鱼骨头都没有碰过,结结实实的被砸了一下,雷先生心中一惊,确切的说,是心一疼。

电光火石之间,程西在竹子底部掣出了攮子。他的刀太快,太凌厉,直扫向雷先生的双眼。

枪响了,枪声传向远处,惊得鸥鹭腾跃飞起。也只有子弹的速度跟得上程西的刀,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留得住雷先生的双眼,那枪法极其精准,正在弹头的二分之一处碰到了刀刃。

刀被震飞,丈外,风先生的枪管里硝烟犹存。

耕先生被瞬息间的杀机惊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有理由相信,程西的实力绝对在殷先生之上。泽先生有些兴奋的击掌以贺之,程西果然没有令她失望,她甚至有些莫名的骄傲和欣慰。

也许,雷先生至此也并不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只有风先生看出了门道。

那前夜的渔歌让程西想到了四百年前宫本武藏和佐佐木小次郎着名的岩流岛之战,宫本武藏就是用船桨击败了小次郎的绝招燕返。只是在程西这里船桨换成了竹子。

风先生知道,击败雷先生的不是剑法而是兵法。程西的迟到是算计好了的,雷先生的气势再而衰三而竭,而岳州今天日出的时间正是程西出招的一瞬。雷先生所自恃的无非自己的利刃,他的二三刀流,是为了避开锋芒,但作为障眼法的竹子,竟然成功的让他改变了策略。

风先生笑了笑,他收起枪,走到了两人中间,实际上是挡在了雷先生的前面。

“恭喜你,地先生,八仙堂欢迎你的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