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
飘了半宿的小雪伴随着太阳的升起而落下帷幕，那温暖的阳光打在雾气蒙蒙的玻璃上，为幽暗的房间里浸入一抹微弱的光亮。
“唔……”
秦晓缓缓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她睁开了仍然有些惺忪的睡眼，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一切都令她感觉是如此的虚无，以至于她有些记不清楚自己昨晚究竟梦到了些什么，但在那残存的记忆碎片里，她好像记得自己见到了思雨阿姨，还有自己的妈妈玉茗。
“上官思雨……”
秦晓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如同幽灵般挥之不去的名字，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境中，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
而这时，屋外的小院里却忽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那是客厅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一连串踩过积雪而发出的咔吱咔吱。
那脚步声停在了秦晓屋子的门前，停顿了一会后，秦晓枕边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秦晓有些好奇地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后，发现居然是自己的妈妈玉茗发来的信息，内容是：“晓儿，你醒了吗？”
秦晓有些疑惑地看着屏幕上的内容，然后将视线投向前方紧闭的房门，于是她掀开被子，为了不吵醒身旁仍然在熟睡的江霖，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然后拿过挂在旁边架子上的羽绒服，披在自己的毛绒睡衣外面，踩着脱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握住门把手拧开房门。
打开房门，出现在秦晓面前的，果然是玉茗。
此时的她也是身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脸上则是难掩的激动与好奇，嘴唇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激动，不停地颤抖着。
秦晓用手做了“嘘”的手势，接着走了出去，然后转身轻轻地把门给带上。
这一切做好后，她看向玉茗，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妈妈？怎么这么早来找我啊？”
说着，秦晓有些心疼地看着颤抖着的玉茗，尽管她更加得怕冷，却也还是毅然决然准备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然后为只穿了一件单衣的玉茗披上。
但玉茗却制止了秦晓，她直接拉住秦晓的手，然后拖着她朝着客厅走去。
进入客厅后，玉茗也和秦晓一样将房门都关好，接着又跟做贼一样，走到书房的门前，确认齐飞也正在熟睡中后，玉茗才回到秦晓身旁，拉着她一起坐到沙发上，然后紧紧地注视着她。
“晓儿，你昨晚是不是梦到上官思雨了？”
面对玉茗提出的问题，秦晓下意识地一愣，她有些好奇为什么母亲居然会知道这件事，而就当秦晓准备反问时，脑海中那被当作梦境准备遗忘掉的记忆却忽然涌入大脑。
秦晓不可置信地看着玉茗，因为玉茗也正在用同样一副表情看着自己。
二人皆是震惊了许久后，秦晓有些害怕地抓住玉茗的手，颤声问道：“妈妈……思雨阿姨到底是何方神圣啊？我怎么感觉她跟个神仙一样，是怎么做到让我们俩进入到她的记忆里去的啊？”
玉茗惊讶的点显然并不在于这个，她看着惊魂未定的秦晓，脸上浮现出笑容，然后敲了敲秦晓的脑壳，解释道：“可能是因为上官思雨，比你更了解如何去运用这具身体吧。”
秦晓显然是不太明白母亲这段话的含义，但玉茗也显然不想对她解释太多，于是直接了当地问道：“晓儿，上官思雨是不是跟你说，你可以生下这个孩子？”
秦晓回想着梦境中与上官思雨的交谈，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她又变得担忧其他，于是询问道：“妈妈，思雨阿姨是不是也跟你说了原因啊？你觉得我们能相信她嘛……”
玉茗看着秦晓，然后嘴角缓缓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点了点头，确认道：“为什么不可以？你要知道，她现在住在你的脑子里，如果她骗你的话，你们俩会一起死的……而且，我很了解她，她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大费周折地来欺骗你我。”
秦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道：“那……妈妈，我是不是可以生下这个孩子啊？”
玉茗看着有些期待的秦晓，她不由得皱起眉头，问道：“怎么？难道你很期待自己当妈妈吗？”
面对着妈妈的询问，秦晓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随后小声道：“我……我也想体会一下为人父母的感觉嘛……而且，而且，我感觉江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给他生一个孩子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报答他……”
或许是这句话说到了玉茗的心坎里，她看着秦晓，沉默了一阵后缓缓地点头，随后叹息道：“唉……是啊，这点看来，你还是更像我一点……”
秦晓望着玉茗，又接着追问道：“妈妈，那你是同意我生这个孩子了嘛？”
玉茗有些无奈地看着满脸期待的秦晓，她苦笑了一下，然后摇着脑袋说道：“我就算不同意，现在也只能同意了……毕竟如果按照上官思雨的说法，你大概率会像我和你苏梨阿姨一样，这一生只会有这么一次生育的机会……既然是这样，那就生吧，只要你已经做好了去当一个母亲的准备。”
“那，那我想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秦晓坚定地说道。
玉茗浅笑了一下，她拉住秦晓的手，然后轻轻地抚摸着秦晓手腕上的那对玉镯，接着苦笑着说道：“我原本想着，这对镯子可以帮你抑制上官思雨，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这些东西只会对我们这样的人有用……”
听着妈妈的这番话语，秦晓不由得联想起了之前梦境中妈妈对于上官思雨的态度，以及她明明跟上官思雨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可却始终不愿意称呼她一声“姐姐”，这让秦晓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妈妈对于上官思雨的冷淡究竟源自于何处。
“妈妈，你似乎不太喜欢……思雨阿姨啊？”
说着，秦晓在脑海中翻找出了一些上官思雨的记忆，似乎在刚开始的时候，母亲对于上官思雨还是非常依赖的，就像是她的亲生妹妹一样，始终粘着她……可这些记忆，到了上官思雨和昊凡走到一起后，便戛然而止了。
难道是因为……
“我确实不太喜欢她……”
玉茗看着秦晓，接着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不过不是因为昊凡，我爱的人是你爸爸。我之所以后面变得不太喜欢她，还是因为卫灵治疗她的这件事情……”
“秦晓，你觉得上官思雨知不知道，卫灵给她换得这个子贡，其实是来自于一个跟她一样活生生的人呢？”
秦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因为她潜意识中不愿意相信上官思雨是个坏人，即便她曾经想过要占据自己的躯体，可后来却还是选择了放弃。
“呵呵，上官思雨那么聪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其实我也知道，她从头到尾就没有把我当作真正的亲人看待，她更多的，也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供观察的活体样本罢了……”
玉茗有些失落地说着，秦晓看在眼中，但却并不清楚玉茗跟上官思雨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冲突。
不过秦晓觉得，从事实上来看，玉茗显然并不是真的恨上官思雨，不然的话，应该也不会同意卫灵教授在自己的基因里写入上官思雨的遗传信息了。
只是，秦晓显然也没有兴趣去帮助母亲跟上官思雨解除这其中的恩怨了，毕竟后者早已化为黄土，如今只是一道寄居于自己大脑中的电信号，再去纠结这些已经没有了任何现实意义。
“妈妈，那既然您同意我生下这个孩子，那要不要带我去医院检查检查，再确认一下呢？”
秦晓问道。
玉茗看着秦晓，然后思考了一会后，笑着说道：“还是让小江带去你吧，让他提前感受一下做父亲的喜悦。我希望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他肯定做好准备了。”
秦晓执拗地说道。
玉茗笑了笑，她宠溺地抱住秦晓，然后温柔地爱抚着怀中的女儿。
“晓儿，你有没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有一点……从我变成女孩开始，我就一直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秦晓回答道。
玉茗捧住秦晓的脸，深情地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她说道：“可这不是梦，是现实哦。但是现实并不残酷，反而挺美好的……其实妈妈也很感谢小江，毕竟如果不是你遇到了他，而是选择跟小唐在一起，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听到玉茗提起唐宇凡，秦晓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她又想起了这个跟自己一起相处了八年……不，九年的朋友。
若不是那一系列阴差阳错，秦晓或许真的会选择跟唐宇凡走到一起。
然而生活没有如果，一切都已成定局，无法改变。
……
车厢里，江霖看完了手中的这份检查报告后，缓缓地将它放到了方向盘上方的前车台上。
跟秦晓预想中不一样的是，江霖在得知了自己千真万确即将成为父亲的事实后，似乎并没有表现得特别激动，反而他双手抚住脸庞，显得有些沉重。
这让秦晓心里一紧，难道江霖不愿意吗？
“怎么了，江霖？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呢？”
江霖松开手，然后他看着秦晓，满脸担忧地说道：“晓儿，我还是担心你的事情……我觉得你只是因为做了一场梦，就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是有些太过武断了……万一，那根本不是思雨阿姨，而真的只是一场梦，你身体里的基因锁仍然存在，那……”
江霖似乎是不敢再说下去，亦或是他无法想象那样的未来，于是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脸，颤声道：“我真的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你，我会怎样……”
秦晓看着真情流露的江霖，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心里很是感动，也很是幸福。
她轻轻地抚住江霖那比自己要宽大许多的手掌，然后柔声道：“不会的哦，我妈妈也跟我做了同样的梦，那肯定就是思雨阿姨，不会错的。”
“我知道，可我就怕万一……”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让卫灵教授再帮我检测一下嘛……”
不过话刚出口，秦晓似乎便又想起了上官思雨说的话，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存在着两种不同的基因，如果要去验证这样一个事实的话，可能需要取下一块身体内部的组织才可以检测出来。
她捂着自己的小腹，然后有些为难地说道：“不过……我有些怕疼……”
江霖显然还是无法相信这样一个听起来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尽管玉茗已经做出了决定，可他的心中还是担忧个不行。
思来想去，秦晓忽然灵机一动，她建议道：“那要不这样吧，我们现在去找卫灵教授吧，我把昨晚跟我妈妈做得那个梦跟他说，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江霖看着秦晓，犹豫了一阵后，点了点头。
毕竟他最相信的人，就是卫灵。
……
“好吧，那看来可能是我想多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晓儿的身体应该是没问题的。”
卫灵拿着手机，跟玉茗通着电话。
他看了看旁边的秦晓，一边聆听一边点头，然后确认道：“那上官肯定没有骗你们，我当时提取的基因信息，是治好她之后的。”
“嗯，那应该是没问题的。好，那你挂吧，我来跟他说。”
结束了跟玉茗的通话后，卫灵收起了自己的手机，然后他看了看满脸担忧的江霖，不禁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小江，我认识你好几年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江霖紧紧地攥着秦晓的手，然后继续问道：“教授，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晓儿不会触发那个基因锁吗？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卫灵看了看旁边的秦晓，他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有办法，不过对于秦晓来说，可能会很痛苦。因为我需要提取一些她的器官组织来进行分析，这就意味着我需要给她进行一个小手术，而她现在正在怀孕，你确定要我那么做吗？”
听到这，江霖立刻摇了摇头，他显然是不愿意自己的秦晓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秦晓则是推了他一下，娇嗔道：“哎呀，我都说了没事了，你就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啦……”
卫灵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然后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可以理解，不过小江，老师跟你保证，晓儿不会有问题的，如果她出了事，我也有办法让她活过来。所以你就别担心了，啊，准备好当爸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