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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姝言看向她,有些看不透,“你娘和弟弟都已经离开京城了,我手上早没了要挟你的把柄。”

方太妃抬手抚了一下她紧蹙的眉间,有些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气横秋。

她比萧姝言还要小些。

“我从来不觉得你将我娘亲和弟弟养在庄子上是拿来要挟我的,反而我觉得你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公主,若不是遇见你,我娘病死,我被发卖,弟弟大约还在朝不保夕的活着。”

她知道,先帝驾崩之后,皇上和公主商量过找机会将她放出宫去,说什么她还年轻,出了宫还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还能一家团聚。

这些话都是她私下听来的,她算是皇上和公主的长辈呀,如今他们落了难,她怎么能一走了之,她不聪明,也无甚能耐,可她是太妃,她得想法子让那对可怜的孩子入土为安。

至少,要让公主有条活路。

宫门方向传来动静,无人守卫,此刻乱军已经翻上城墙,打开宫门了。

远处隐约的火光,和重甲军的叫喊声。

方太妃拉着萧姝言就要往长清宫而去,萧姝言挣脱她的手,理了理衣裙,冲她施礼,“姝言多谢太妃。”

她让身边的两个婢女陪在太妃身边,既然太妃有自己的想法,那她也不能拦着,因为她也有她要做的事情。

“你们好生留在太妃身边,本宫先走了。”她冲着长清宫的方向走去。

两个婢女跪送她离开。

萧姝言走到长清宫内,将事先命人放置的酒坛打碎,然后将燃烧的蜡烛扔了下去。

烧了长清宫,也就烧毁了密道的入口。

她沿着宫墙慢慢走向皇后的寝宫,说起来真是天命,当初赤蔓草毒瞎了她的眼睛,如今又是赤蔓草送了她最后一程。

那房间分明放了许多毒药,她犹豫了许久,还是拿了赤蔓草。

祁王带兵闯进宫城,宫内空荡荡的只有正殿上站着二十出头的方太妃,身后有两个婢女相陪。

“宫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都走了。”她不卑不亢。

“皇后和太子呢?”

方太妃不作声,目光看向皇后的寝宫。

祁王咬牙又问,“萧姝言呢?”

“也走了。”

祁王带人就要往皇后的寝宫而去,方太妃壮着胆子拦下他,“皇上的尸身呢?”

“你想做什么?”

祁王冷眼,手中紧握着腰间的佩剑。

方太妃坦然回答,“自然是让皇上皇后入土为安。”

“哼!”

祁王没有搭理她,也没有让人为难她,毕竟宫里莫名只剩下她们,他还有许多事要审问。

等他带人到了皇后的寝宫,皇后早已经死了。

他看着棺椁中的尸体,冷笑着将剑收回剑鞘,“想不到萧家还有有血性的人。”

“太子和萧姝言呢?”

“回王爷,想是逃走了。”

祁王默然看着漆黑的宫城,这也是他幼年呆过的地方,此时此刻,恍惚熟悉又陌生。

想不到他派兵将宫城围的水泄不通,竟是围了一座空城!

“他们不会走远的,派人去追,尤其是通往边城的路,一只蚂蚁都不能放过!”

“是,王爷!”

片刻之后,手下的人匆匆前来禀报,“王爷,在殿外的墙边发现了平宁长公主。”

“把人带过来!”

祁王眸中闪过喜色,本想着她跑了,就将杀了皇上皇后的罪名栽给她,不想她竟没走。

“这……”手下人十分为难,“怕带不过来,只能抬过来了。”

他犹豫的说,“公主已经死了。”

她被发现时,嘴角渗血,已然断气,身后不远处有一只装着赤蔓草汁水的瓷瓶,瓶子已空。

“死了?!”

六月十五日,平宁长公主萧姝言身陨,年二十有三。

她死后,祁王命人将她的尸体送回公主府。

祁王带兵闯进了一座空城,他派人救了长清宫的火之后,才发现烧毁的密道。

待他让人挖开密道入口,已经是一日后,宫内的人早已经散入民间,隐进芸芸众生之中。

六月十六日,祁王手下那个射杀的皇上的谋臣被处死,并以弑君罪,夷灭三族。

祁王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他人身上,同时传告天下,说皇上昏庸无道,残害手足,平宁长公主力阻,亦惨遭毒害。

尽管如此,君毕竟是君,他下令厚葬先皇先皇后。

同时厚待留在宫内的方太妃,尊以封号。

七月初,祁王登基称帝,改朝新庆元年。

烈日炎炎,京城三百里外的一处林荫树下,一对年轻男女和一位灰白头发的郎中打扮大约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地上歇息。

简陋的乌蓬马车内躺着一位布衣荆钗的女子,女子脸上有一块丑陋发黑的疤痕,皮肤黑黄,身段倒是苗条婀娜。

她紧闭双眼,若不是胸前还有微弱的起伏,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个死人。

树下的女子愁容满面,她喝了一大碗水,顺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她鼻头上生着一大颗黑痣,她身旁的男人面庞也格外平庸。

旁边的郎中倚靠在树上,眉头紧锁的翻着医书。

细看女子的眉眼,赫然是平宁长公主身边的婢女秋棠!

沿路处处关卡,时不时就有官兵上来盘查。

他们自京城而出,三百里路,走了半个多月,眼看前面就是东州境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稍稍落下。

秋棠护送小太子到了行宫,眼看着锦儿将他扮成女娃,又冒充病死宫女的身份留在了行宫。

锦儿聪慧,做事果决。

她放下心来,只让那几个暗卫扮成平民百姓,留在行宫山下的村庄内。

而她则是同夜七悄悄回了京城,在城门前,她遇到推着棺材的张一闲,尽管张一闲易容的更苍老了些,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可她一下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张一闲哭嚎着说自己女儿病死,他正要将尸体带回乡去。

城门的守卫粗暴的打开棺椁,里面果然装着一个尸迹斑斑的半张脸都是疤痕的女子。

女子的尸身滚落在地上,来往的人群对守门的卫士指指点点,秋棠趁机上前,吆喝了几个好心人,齐齐将尸体抬回棺材内,并帮着推车出城。

那尸体正是萧姝言,是张一闲发现她服了赤蔓草,竟还剩得一口气,于是趁乱将她从公主府偷了出来。

城内外戒备森严,他只能将人易容之后放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