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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萧姝言自东州离开之后,从行宫带着萧珩一路向西投安州而去,路经丹城,宿于城中的云居客栈。

之后被路过的云玖撞见,坚持将人带进了云府。

因为伪帝派来秦州的督察使也在丹城,他们只能先隐瞒萧姝言的身份。

云府。

自从萧姝言住进来之后,云玖便像是着了魔一般,时不时的往主院跑,有时候正处理军务呢,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立刻匆匆赶去后宅。

路上他心里总算不上不下的没个着落,生怕前日将公主带回来的事情,其实是他魔怔了,是妄想。

进了院门,门外站着两个守卫,院内寂静空荡,角落里还散着几片落叶。

竹影横斜,花香清幽。

猛地推开门,屏风后头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她怀中抱着许多地图和地方志。

鹅黄色织锦长衫,翡翠发钗,琉璃珠坠,金玉镶嵌的发冠,罗裙曳地。

“秦嬷嬷。”萧姝言唤了一声,门外的嬷嬷应声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这些我都看完了,你送回将军书房去。”

“是,姑娘。”秦嬷嬷不敢怠慢,抱着图卷恭敬的退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事?”萧姝言走到他身边,出声问他。

他后知后觉的摸了摸鼻翼,傻笑的摇了摇头,“无事,无事。”

萧姝言蹙眉,方才云玖同她一起用的早膳,用了早膳之后,她去他书房取了些东西又见了一面,这才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匆匆忙忙跑过来了。

甚至他自己都没发觉,这样微凉的天气,他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从袖中摸出帕子,抬手要给他擦拭额上的汗珠,他下意识的低下头,忽然后退了一步,心里觉得不妥,他怎么能让公主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于是慌张的接过她手上的帕子,自己擦了擦汗,顺手将帕子塞进自己怀中。

熟悉的馨香沁入心脾,真的不是做梦,公主真真切切的回来了,就在他面前。

萧姝言瞧出他眸中的痛苦之色,轻轻的搂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埋在他的怀中,“别怕,不是梦,我真的在阿玖身边。”

他喉结微动,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儿。

他怕极了,起先两日根本不敢闭眼,生怕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那一切美好都只是一场梦。之后困极了,勉强闭眼,浑浑噩噩间总是会无意识的惊醒。

口中唤着公主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清醒后他顾不得整理衣冠,只披着外袍就从偏院跑来主院,只有亲眼瞧见她,心里才踏实些。

前院那些人只知道将军带回来一位女子,只有后宅中贴身伺候公主的几位嬷嬷才知道,云将军待这位姑娘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公主。”他呢喃道,“真的不是梦,公主真的没有不要属下。”

“呆瓜。”

萧姝言双手捧着他的脸,笑眯眯的哄着他,“我何时不要你过?哪一回不是阿玖推开我。”

云玖面色泛红,“臣不是那个意思。”

他是说公主还活着,完完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没有留他一个人活在这无趣的世间。但公主的意思似乎只是说她每回调戏他……

“好啦。”萧姝言忍着笑,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云玖还是面皮子薄,三言两语他就会红了脸。

她拉过他的手,走出房门,院外阳光正好,阳光洒在西墙的竹林上,映出颇具诗意的竹影。

“我说云大将军,你都几日不曾去军营了?”

她怎么听说从前的云玖虽冷淡不近人情,不过于军务上从来都是兢兢业业,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懈怠。

“军营中无甚大事,若有事他们回来找我的。”

云玖紧紧握着手中温软纤细的手,眼中浓浓的化不开的眷恋之情几乎要将她消融在其中。

萧姝言渐渐习惯了睡梦中,忽然窗前站着一道人影,或者床前站着个黑咕隆咚的人,起初她还会吓一跳,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怀疑是刺客或者歹人,但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那人便会跪下请罪。

所以当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见到有人在,就是软软开口,“云郎。”

云玖睡意全无,方才的噩梦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高兴,欣慰,是无可比拟的满足。

三日后,军营中的各位将军,副将,参军,粮曹……十多人齐齐来到云府。

足足十日,他们都没有在军中见到云大将军了,许多事情只能交由偏将军处理,再重要些的事情,则是需要军士骑马进城面见云玖。

“你们说说云将军是不是又犯病了?”

之前犯病都是要死不活,或者自己带着小股骑兵去偷袭人家的粮道,总之死里逃生的事情他没少经历。

不过像近来这样,直接撂挑子不管军中之事还从未发生过。

“听说将军从外头带了个女子回府,听城里的传言,好像是说这女子是什么楼的头牌,你们说说,这不是荒唐吗?”

“王副将莫要气恼,咱们认识将军多年,他应当不是沉溺美色之人。许是身体不适,或是有别的缘故。”

“哼!咱们好不容易收复秦州,如今秦州的百姓都盼着过太平日子呢,将军这个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今个儿他有话说便好,若是无话,咱们就联名写信给宋大将军,请他主持公道。”

……

十多人七嘴八舌的说完,也顾不上门前守卫通报,硬生生的闯进了门。

书房中,萧姝言刚看了大魏舆图,只盘算着起兵后,进军的路线,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来。

随从死死的拦着,“诸位将军,不能进,不能进,我家云将军正在书房见客,你们且等等。”

“见什么客!我们今日来就是为了劝谏,将军这样日日沉迷美色如何是好!”

说完一把将面前阻拦的随从推倒在地。

云玖面色不善,他才十来日未去军营,这些人连规矩都不懂了!

他气势汹汹的就要出门将人赶走,萧姝言拉住他的手,“罢了,带兵打仗的多是粗人,他们来也是为你好。”

若不是一腔热血,这秦州朝廷不管,又无出路,他们怎么会死守此地,护佑一方太平。

她听云玖说了,都是忠义之士。

“但他们突然闯进来,公主如何回避?”

云玖不想让人见到萧姝言,更不能此刻就暴露她的身份。

萧姝言指了指屏风,抱住他的腰,他穿着绸布的外袍,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坚实有力的腰腹。

眼看着院内的人就要闯进来,萧姝言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他眸中一紧,将人打横抱起,走到屏风后头。

“将军!”

房门外传来众人请安的声音,“将军多日不去营中,属下等有紧要的事禀报。”

“你乖乖在这等着,我去将人打发了就回来。”

云玖低声哄她,她轻咬了一下唇,趁他起身之际,欺身贴过去,也咬了一下他的唇。

霎时间,他从脸颊红到了耳后根。

云玖收拾心情,整理衣冠,直到跪在门外的那些人又喊了一声,“属下等有事求见将军。”

他们此来确是有紧要的事情,去岁粮食欠收,加上今春连日大雨,秦州百姓多有饥荒,军中又拿了不少军粮出来赈灾。

这一来二去,军中的粮食只够维持三月,万一西夷这时候过来偷袭,粮草供用不足,谈何打仗。

云玖打开书房的门,看到院内齐刷刷跪着的众人,他们手上还拿着一摞摞的账册。

看来不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从军粮到驻防到近日的大军调动,以及城内督察使的肆意妄为。

云玖扶额,又要议一天的事,整整一日都见不到公主。

唉!

叹息还未落,府内的管家来禀报说,督察使刘大人过来了。

他想带人换个地方议事都来不及,于是只能咳嗽几声,“本将军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这才没去营中。”

“既然众位都来了,就请进来吧。”

他先进了书房,走到屏风后坐下,外间的众人没弄明白云玖的意思,只能忐忑的落座。

“将军这是何意?”

另一个颇有眼色的人看了一眼院外,“大约是将军不想见到那位刘大人。”

其他几人也跟着点头,不错,虽说将军为了边城百姓忍辱负重向朝廷示好,但毕竟他是公主府的旧人,又和宋大将军关系匪浅。

听知情人说,云将军唤宋大将军一声“舅父”。

片刻功夫,刘大人进了书房。

他拱手施礼,“诸位都在呢。”

这些人敷衍的拱手回了礼,连起身都不愿起身。

刘大人也不介意,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坐下。

“怎么不见云将军?”他问。

坐在他旁边的王副将冷冷的回了一句,“将军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只能隔着屏风与我等议事。”

“将军真是勤勉,不枉陛下又赏赐了许多绫罗珠宝,还赐下了一对玉如意。”

屏风后的云玖轻咳了一声,声音清冷,“如此,多谢陛下了。”

“开始议事吧。”

书房外的两名随从进了书房,一左一右的站在屏风前面,看着众人。

外间的诸位将军默契的谁都没提粮草的事情,这是机密,不能让西夷得知,亦不能让朝廷知道。

若不然朝廷得了这个紧要的把柄,必会让他们为了粮草做出更多的让步。

云玖默默的听着,时不时的出言指证,给出他的想法。

“驻防之事不必再议了,就按之前的安排做。至于秦州的一些政务,一律问过姚长史。”

云玖的视线一直落在边上看舆图的萧姝言身上,刘大人毫无眼色,他在,这些人只能商讨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偏他完全没有告辞的意思。

萧姝言看着舆图上的京城,嘴角勾起笑意,方才云玖一回来就跟她说了这些将士是要商议军粮一事。

本来云玖的打算是带人绕过景州,从峡州“借”一些官粮来。峡州刺史是伪帝的心腹,朝廷每年都要下拨许多钱粮给他,为的是边城若有变故,他可以将变故抵挡在峡州城外。

她走过来,坐在云玖的腿上,云玖怔住,不知道公主要做什么。

“公主莫要胡闹。”他轻声耳语,几乎吓得呼吸都停滞了,公主这样的举动若被旁人瞧见,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萧姝言搂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耳边,“谈粮草,就说西夷频频异动,恐有大战,你欲要将秦州百姓迁入景州以东,弃了秦州诸郡。”

云玖心中一动,他主动要弃城,伪帝定然不信,担心他会接着迁移百姓的名头,大军调往关内,更重要的是西夷若真占了秦州必会得寸进尺,到时候景州不保,峡州就要直面西夷。

“前些时日咱们商议的,西夷大军异动频频,秦州去岁遭灾,今年亦不是丰收之年。”

外间坐着的都是带兵打仗的人精,听到云将军这样说,知道是说给刘大人听得。

于是接连附和道,“将军说的极是,这些时日,属下等也正在商议此事,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刘大人在此,诸位也看到了陛下对我等的厚爱。我的意思是,不如趁着西夷还未发觉,将秦州诸郡的百姓迁往景州以东,景州富庶,城墙坚固,又有景河天堑……”

“将军的意思是放弃秦州?”王副将站起身,本能的要反对,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到。

“属下也有此意。”

他看向刘大人,“还请刘大人速速上奏陛下,告知朝廷我等的意思,若是迟了,这一州百姓都要沦为西夷人的奴隶。”

“这……”

刘大人站起身,“云将军要放弃秦州?”

“哎,话不能如此说,本将军也是为了大魏百姓着想。”云玖叹了一口气,“粮草不足,仅够支撑月余,万一西夷攻城,连累了一州百姓,还不如让出空城的好。”

“月余!”刘大人踉跄,脸色的神情变幻莫测。

透过厚重的屏风,只能隐约看到一团模糊的影。

萧姝言坐在云玖腿上,外间的刘大人还等着云玖解释,但某人的唇被堵得结实,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