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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的时候,岑淑慎的心情彻底down到了谷底。

黄玉琳看了好几眼手机,她妈妈只回了她一个转账,至于女儿在外面安不安全,她妈妈似乎毫不在乎,“知道了”。

医药费,转账5000.

冰冷的数字。

她早该知道不是吗,何必还期待什么……在她妈妈眼里,小孩子生病那都是矫情,还是学业上不够努力,有功夫七想八想的,转点钱拉倒,成绩不好就拿细枝条揍她。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三人一起上了岑淑慎爸爸的车,季阳自觉坐上了副驾驶,把两个小姑娘留在后排。

“叔叔好。”“叔叔好。”

“你们好呀。”岑爸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但他偷偷摸摸打量了好几眼季阳,感觉拳头硬了。

他慢悠悠地开着车,脸上的表情似乎丝毫不在意,却不着痕迹地打听了好几嘴季阳,几乎问得季阳汗毛直立,还能关心几下黄玉琳和自己的闺女,当然,他没有提一点医院的事情,他偶尔瞥向小姑娘的眼里含着心疼,“舒舒,你们想直接回家还是怎么的?”

“爸,我想吃烧烤!”岑淑慎扑到驾驶座的椅背上,眼睛亮晶晶,“请我们吃烧烤去吧……”

“好啊,你们想吃哪家的?”他满口答应。

“你们现在高中生,是真的辛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披星戴月的……吃点好的,学习也有劲,大考就要大玩……”

黄玉琳眼里含着钦羡,漫起一瞬间的晶莹,窗外的树飞快地向后倒去,她靠在车窗上摊开攥紧的拳头,雪白的掌心是四个深粉色的指甲印。

“都行,我就想去个有空调的地方!好不好呀……”岑淑慎一时没有注意她的情绪,快乐地跟岑爸撒娇。

“好好,那就去常去的那家渔太公行吗?”岑爸脸上毫无谴责的意思,打了个方向盘踩了脚油门掉头就走。

季阳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听他们唠家常,背脊崩紧,手指摩挲着手机背面,嘴角噙着弧度都没变过的笑容。

*

“别跟叔叔客气,你们随便点。”岑爸刚落座就把菜单先推给黄玉琳,岑淑慎把脑袋凑过去,两个女孩子头挨着头看菜单。

“我想吃烤鱼,我从来没吃过这个。”黄玉琳也没跟岑淑慎客气,她大大方方地露着手臂上的紫斑,点了条烤鱼。

季阳腼腆地垂着眸,点了几串牛肉串,等菜上齐,几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左右两桌觥筹交错,杯碟碰撞,夹在中间的四个人尴尬地随便扯着几句。

岑爸一会夸黄玉琳长得漂亮成绩好多才多艺,说我家岑淑慎回来老提你名字说你特别优秀,一会说季阳非常聪明搞竞赛的脑子都好,岑淑慎则力争不让任何一句话掉在地上,拼命夸两个朋友。

当然主流还是在尬聊和互相揭短。

“我家里那一堆卷子都是季阳给的,我只是心血来潮想稍微学一点东西,爸你不知道那捧卷子感觉比我人都高……”岑淑慎一边吃一边吐槽,既没落下吃也没少讲一句话。

“你写了嘛?”岑爸吃了快莴苣,满脸无语。

“我写了一点点。”岑淑慎不好意思地比了个手势,“我跟黄玉琳一起写的,她催我写的。”

“我也催了你……”季阳稍微有点放开了,却看着怨言颇深,被岑淑慎瞪着收了回去。

心事重重的黄玉琳也慢慢露出了笑容。

“你们真棒,我小时候从来不愿意写作业的,别说什么自己找课外的作业做了……哎,附近有便利店,你们要不要吃冰激凌?”

“我要巧克力味的可爱多!”岑淑慎把一口鱼吞进肚子,毫不客气地开口,然后戳了戳黄玉琳,黄玉琳懵懵懂懂地把嘴角擦干净,“我也一样好了。”她没怎么吃过冰激凌。

“我也一样。”季阳在岑爸把目光转过来的时候果断开口。

这是黄玉琳第一次吃烤鱼和可爱多(之前一起秋游的时候是第一次吃烧烤),味道怪好的,烤鱼麻辣鲜香爽滑细嫩,冰激凌顺滑细腻,苍蝇馆子和代可可脂也没什么不好吃的,相反,胜过那些自诩高端的米其林。

只是那辆灰色的小车驶离她的视野的时候,突然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蹲在小区外的花坛边抱着膝盖嚎啕大哭,城市的高楼大厦几乎要把她吞噬,“琳宝……”岑淑慎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担忧地递过一盒小蛋糕,“吃点甜食吧,吃点甜食心情会好的。”

那是一款粉粉嫩嫩的玫瑰荔枝提拉米苏,黄玉琳站直身子低垂着头死死地盯着表面的一片花瓣,“谢谢,让我一个人呆一会,行吗?”

*

岑淑慎眼瞧着黄玉琳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别太担心,她现在非常需要偏正向的情绪,人的情绪只会相互影响。”季阳给她发了条微信。

“我知道了。”她回完了季阳,但心里依然沉甸甸的,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夜色笼罩下无聊的重复着的现代化建筑,又叹了口气。

岑爸默不作声,平稳地开着小车,没多久就到了家门口,“你要是担心的话,明天让你妈妈带你去挑了礼物看看你朋友。”

“她还不确定是什么情况呢,我去会不会添乱?”

“那你就先问问你朋友的意见。”

岑爸拍了拍她的肩,心里一闪而过的是庆幸,如果今天有事的是他女儿,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情绪稳定可能会顷刻崩掉直接发疯,所以他是绝对无法理解黄玉琳妈妈的,自己女儿她难道自己不心疼吗?

“琳宝,你明天要是需要我陪你去医院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讲!”岑淑慎坐在书桌前,把纸对折撕开,再对折再撕开,撕成一条条,纠结半天还是给黄玉琳发了消息。

“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先把去年高考的数学卷子做了。”黄玉琳秒回。

“?”这是什么心理素质,刚才被医生说,“如果脑出血的话,可能……”现在就能说我先把卷子做了?

岑淑慎被激励到了,她把一小摊碎纸屑扔进废纸篓,也抽出了数学卷子。

有时候做卷子真的会压下心里所有浮躁——

已知函数……则实数a的取值范围为……横坐标的取值范围为……

无论心里怎么纷繁复杂,卷子到手,岑淑慎脸上的表情都沉静下来,心无杂念。

嗯……本来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手感的,可如果碰巧卷子难的话就会事与愿违,浮躁得想死。

2017苏省高考数学,这张破卷子从13题就开始把她卡死,18题更是算了好长时间,险些要把时间超过去了,第二问还是没做出来,19、20在两个小时里只来得及做第一小问。

应用题出的特别巧,明明只要想到一个截面,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可她冥思苦想了很久才突然灵机一动,如果真的在考场上,心态可能会炸吧,有些题目是为了区分度而出的,根本不是给学渣准备的。

烦死了,整整一年,她的数学还在原地反复横跳,说白了她根本不适合学习吧——

季阳还在手机上戳了戳她:“数学卷子觉得怎么样?”

“我有什么资格觉得它怎么样……”岑淑慎批了批只有120顶天的卷子,心情崩溃,考前就不该脑瘫地考自己一张数学卷子,这下心态崩了。

“你别急,我给你讲讲题吧,题目不是很难,但出得很巧,对搞数竞和物竞的人我觉得特别有利……”季阳的嗓音很清冽,但落下来的音调却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