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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僵持,桑念悦强挤出一抹笑,冷冷地说:“长姐是父王的心头肉,我怎么会敢怪你?”

“只是长姐别忘了,你不光是玄甲军的主母,你还是岭南的王女。”

“有朝一日岭南跟在玄甲军若成敌对,在淮南王跟岭南之间,你真的能做出选择吗?还是说,在你心里的第一选择从来就不是岭南,而是另有其人?”

面对桑念悦直白的质疑,景稚月的表情尤为微妙。

她转了转手上的玉镯,笑道:“为何一定要做选择?”

“你怎么可以不做选择?”

桑念悦冷声道:“淮南王狼子野心不绝,你真的觉得他会诚心跟岭南合作?”

“飞鸟尽良弓藏,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见景稚月不接话,她咬着牙冷笑:“长姐别跟我说什么淮南王值得信任,这样的话父王或许会信,但我不信。”

“裂大乾攻大邺,淮南王就像疯狗一样不断蚕食侵犯,这样的人就是一头野心勃勃的饿狼,他根本就不值得信任!他……”

“你说够了吗?”

景稚月要笑不笑地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想着你年纪小让你几句就罢了,怎么还敢揪着我男人骂个不停呢?”

她指尖一转自然而然地换了称呼,不紧不慢地说:“二王女,我体谅你为岭南考量的苦心,可这也不是你在我面前如此放肆的理由。”

无伤大雅的冷漠和冒犯可以忍,可一旦涉及底线,那就绝无退步的可能。

桑念悦大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猝然一顿。

景稚月眉眼间的笑色如浮云散去,再开口时字里行间莫名掺了一丝寒意。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玄甲军的主母,也是岭南的王女,但我不是任何人手中的理由。”

“我不会如你所说非要二选一,因为这两样本来都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舍弃一样?”

“你说我贪心也好,愚蠢也罢,可有一点你要记住,不管是看在玄甲军的份上,还是看在我为嫡长你为次的份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做我的主。”

“你也不行。”

她说完缓缓往后靠了靠,眼中温和再现:“好了,我乏了。”

“空心,送客。”

“二王女,请。”

桑念悦铁青着脸站起来,临走之前咬牙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岭南之地,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容忍淮南王的玄甲军踏足一步!”

桑念悦负气甩手而去,空竹沉沉地说:“王妃,她好像太放肆了一些。”

景稚月不想跟她计较,可桑念悦的敌意太重了。

而她在岭南经营多年,手中握有实权,如果她真的下定了决心要阻拦的话,反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按兵不动坐等下去,如此不利啊……

景稚月想了想,说:“肖少主不是被封为镇北将军了么?”

“帮我备一份贺礼,明日咱们去给肖少主道喜。”

空雾不放心地说:“可是您的身子?”

“不碍事儿。”

景稚月缓缓呼出一口气,嗤道:“我还没到连门都不敢出的地步。”

不就是要硬刚吗?

那就看看谁的拳头硬!

肖家,肖云成得知桑念悦今日与景稚月不欢而散,眉心缓缓拧出了褶皱。

“她太沉不住气了。”

肖老爷子转着手里的玉核桃幽幽地说:“拒绝了联姻是对的,舍了这门婚事不可惜。”

桑念悦之前的路走得太顺了,一路毫无遮挡。

她本身的才干是不弱,可禁不起激,性子也有毛躁的边角,还没到打磨光滑的时候。

所以景稚月一出现,她立马就急了。

可是在这样的对局中,坐不住的人会先露出破绽,破绽早露的人,很难成为赢家。

肖云成意味不明地摇头一笑,盯着桌上做了无数标记的舆图说:“王爷的话,父亲是怎么想的?咱们真的要跟淮南王合作吗?”

如果只是暂时联手,那其实也没什么不可。

怕的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谢空青的野心可吞天下,这样的人一旦失控,他手里的玄甲军可踏碎岭南的每一寸山河。

后果极其可怕。

可跟高风险相比,利益也是巨大的。

肖老爷子含糊道:“你呢?”

“你是想站在大王女这边,还是想帮二王女?”

“如果我不站队呢?”

肖云成笑道:“二位王女之争输赢谁手不好说,可不管是谁在争,肖家都不能输。”

与其搅和进去,不如坐山观虎斗。

反正不管是谁赢了,肖家的地位都不会变。

肖老爷子轻轻一呵,意味不明地说:“预想是好的,可没什么可以实现的可能。”

“云成,你别忘了,肖家求的不仅仅是生存。”

如有风起,当扶摇直上,不可错失先机。

肖云成闻声微顿,思忖良久后才说:“若非要选,那我选……”

“少主,大王女来了。”

“什么?”

肖云成难以置信地回头:“你说谁来了?”

尽管很不可思议,可在宿月殿中闭门不出的景稚月的确是来了。

王女亲自登门,无人可怠慢。

深居简出的肖老爷子带领全家迎了出来,不等他跪下去,景稚月就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腕。

“我今日是为贺肖少主册封之喜,不必弄得如此兴师动众。”

“福子。”

福子笑眯眯地捧着个盒子走上前:“肖少主,这是王妃特意为您准备的贺礼,祝您往后仕途高升,日日顺意。”

肖云成双手接过盒子,恭敬道:“多谢王女美意。”

“王女心意臣下无以为报,您若是不忙的话,不如请挪步内院坐下喝杯清茶吧。”

茶是不可喝,可既然是来了,景稚月的目的就不仅仅是送礼。

她从善如流地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女请。”

景稚月去肖家的时候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办得那叫一个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她亲至肖家的消息很快传开,岭南王得知后拿着笔的动作一顿,豆大的墨滴无声浸透了桌上的纸张。

传话的人低着头说:“据传王女与肖家父子相谈甚欢,无人知晓具体说了什么,王女出来的时候,是肖老爷子亲自送出来的。”

岭南王无视纸上碍眼的墨团继续落笔,不徐不疾地说:“二王女呢?”

“二王女去了营中,大约也已经知道消息了。”

“行,你下去吧。”

传话的人关上门走远,岭南王终于誊写好了这一卷佛经。

沉默很久的苏城走上来把写好的佛经拿过去晾干,看着上头明显有些凌乱的笔锋叹道:“王爷,您的心乱了。”

心静下笔自有神韵。

心一旦乱了,落出的笔锋就没了落脚之地。

岭南王揉着眉心不言,苏城打趣道:“王爷如此心神不宁,是在担心二位王女在执政上起分歧?”

“有分歧不是坏事儿。”

岭南王闭上眼说:“月儿能果断至此,虽说有些出乎意料,可本王见了却很欣慰。”

他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能撑到什么时候无人可知。

他唯一的念想就是在有生之年看到岭南全境安稳,能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

可乱世不由人。

一切皆非己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