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再次互换了位置，顾庭重新握上操作杆，乔莓靠在他身侧悉心指导着：
“你的手放松点，不要抓太紧，轻轻地晃动，左右左右下下，一点点移，对，就这样。”
乔莓的声音温柔又好听，她低着头，从顾庭视角，正好可以看见她长而微卷的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了一片淡淡的剪影，忽而又像羽毛一样轻轻地眨动下。
顾庭心头莫名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顾庭，就是现在！”
乔莓的这声指令下得猝不及防，顾庭有些还没回过神来。
乔莓见他没反应，急了，下意识伸手覆上了顾庭的右手，带着他一起向下按下了启动键。
爪勾随即直直地朝下伸去，恰到好处地卡在玩偶身上，把它牢牢地窟住，然后干净利落地扔进了洞里。
乔莓眸光瞬间亮起，眉梢飞扬：“抓到了！”
顾庭却没关注结果，而是低头看向她握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柔声问：“你手怎么这么凉？冷么？”
乔莓一愣，赶紧把手收回：“抱歉，我不是故意碰到你的。”
说着，她又谨慎地朝后退了一步，跟顾庭拉开不小的安全距离。
顾庭注意到她的这一动作，眉头不自觉地轻蹙起来。
他挑衅般地又向她迈进了一小步，又把距离拉近了些。
乔莓抬眸，跟顾庭视线相撞，她再次坚定地朝后挪了点。
眼见顾庭又要迈步上前，乔莓赶紧抬手制止他：“哎，你别闹了，我们现在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吧。”
顾庭闻言，停下了脚步。
其实他们现在的身位站得已经够远了，并排走在街上，路人怕是都会以为他们是互不认识的陌生人，更别说越界了。
刚刚抓娃娃的时候顾庭就察觉到了，乔莓今晚一直刻意地跟自己回避着。
可在之前的相处过程中，乔莓从未有过如此排斥的反应和警惕感，
顾庭看向乔莓，眸色幽深：“为什么？现在又不是在公司，不需要避嫌。”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乔莓轻笑了一下，解释道，“和你保持距离当然是为了避免肢体接触，万一我们不小心又互换了怎么办？”
顾庭微怔：“就因为这个？”
“那不然你以为呢？”
顾庭噎了一下。
他以为她讨厌他了。
顾庭收回心绪，正色道：“你觉得我们是因为身体接触才引发互换的？”
“谁知道呢，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大概还是要看老天爷心情好不好吧。”
乔莓耸了耸肩，“万一它今天心情不好了，说不定咱们只是呼吸了同一片空气，灵魂互换的事就又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顾庭对此没发表意见，而是问道：“你上次说，你是因为担心互换后影响董事会大选结果，那如果抛开董事会不谈，你讨厌跟我互换么？”
这个问题令乔莓有些意外，她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好了。
“我先告诉你我的答案。”顾庭眸光微闪，“我不讨厌。”
乔莓心头忽然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她低头轻笑了一下，依旧没直接回答。
而是蹲下身，把他们刚刚抓到的玩偶娃娃从机器出口处拿了起来。
“你知道这个玩偶单独买的话，要多少钱吗？”她忽然问。
顾庭打量着乔莓手里的那个做工略显粗糙的毛绒玩具，斟酌着说：“三四十？”
“差不多吧，放在十多年前，它可能只买十来块钱。”乔莓淡淡地说，“听起来很便宜对吧，但我买不起。”
顾庭沉默了，他静静地听乔莓把话说完。
“我妈以前在镇上的玩具加工厂做过几年工人，那时候我刚上小学，每天放学后，我就背着书包一个人走到她厂里去等她下班，我写作业时的背景音全是嗡嗡嗡的机器轰鸣声。作业写完后，我就会偷偷溜到车间里，看我妈缝制那些玩具，有时候我也会帮她把棉花塞进玩偶的肚子里。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吧？但其实这活很枯燥，又脏又累，那些棉絮质量很差，还总往你鼻子里钻，让你不停打喷嚏，我妈到现在都患有很严重的鼻炎。”
乔莓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顾庭：“你猜，做成那样一件玩具能挣多少钱？”
顾庭摇了摇头。
“不到五毛，”乔莓平静地公布了答案，“我妈每天从早到晚在工位上坐十多个小时，做成一百件玩偶，就为了挣那四五十块钱。”
乔莓低头捏了捏手中的毛绒公仔，声音很轻很柔，像一声叹息：
“顾庭，其实我以前没觉得我跟你这种有钱人家出身的小孩有多大不同，就像你一开始说的，我们都是一样在这世上努力生活着的人。直到我偶然跟你互换身体，我才发现，我们的人生真的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你的玩具不需要靠侥幸获得，你看中什么，只要拿钱买来就是了，你甚至可以把它们装满一整间屋子。但我不一定买得起，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娃娃机上，投进一枚币，再投一枚，去慢慢尝试，甚至投机取巧，耍花招，只是为了期盼那个万一的出现。”
“你不喜欢有钱人的生活？”顾庭不确定地问。
“怎么会，这世上哪会有人跟钱过不去呢？”
乔莓无比坦然地笑笑。
“我只是觉得那是属于你的人生，我不应该去贪恋，我也没能力去替你生活，不管是后天的董事大会，还是以后的种种，那些事情是只有你亲自去参与才能解决好的，所以互换这事我打心底里不希望它再次发生。”
乔莓听见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倔强地站在那里，眼神坚定：“顾庭，我不想耽误你的人生。”
顾庭听完，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揪了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苦涩的轻笑：“我的人生，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
顾庭话语里夹杂着淡淡的哀伤，令乔莓跟着心头一颤。
他的喉头动了动，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有些人的童年虽然没有玩具，但她有伙伴，有家人，有最简单的梦想，而有些人的童年只有玩具。除了那些玩具，他一无所有。”
顾庭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抓小偷！”
有人大喊一声。
夜市场地不大，过道很是狭窄，来来往往的人又多，此时几个见义勇为的好汉追着逃窜的小偷在人堆里奔跑着，撞倒一片路人。
游客们瞬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慌乱地四散开来。
没等乔莓反应过来，她的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撞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地朝前一个踉跄。
下一秒，她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顾庭伸手揽住了她，将她稳稳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