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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官员犹豫了许久,才略有几分艰难地开口:“这样大的雨势,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停。”

“若是上苍垂怜,可能下不了多久,但是若是……下官实在是难以确定。”

“至于这修筑堤坝……”官员沉吟片刻,“虽然说冒雨修筑确实危险了一点,难度也大些,但是真的要修,还是可以修的。”

沈轻罗面上神情不显,屈起手指轻点了一下扶手,没有开口。

那官员有几分惴惴不安,下意识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魏庆元,有些拿不准这位内司大人是什么意思。

魏庆元也猜不到沈轻罗的想什么,只能对着那官员摇摇头,示意他稍安毋躁。

其实冒雨修筑堤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若是真的要赶工,官府哪里会顾及这么多。

今日这官员说话这样的谨慎,无非是想到沈轻罗是京城来的,又是女儿家。

难免会对工人们有悲悯之心,怕她一个小女娘心软。

其实若是曾经的沈轻罗,可能确实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自然不是心如铁石之辈。

这些修筑堤坝的工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所以那官员说话的时候,才保守了许多。

沈轻罗明白官员的顾虑,但是她更清楚,自己应该做出的取舍。

这样的雨,若是下上一时半刻,或者是一两日还好说,但是若是绵延不绝地下,那临时修筑起来的堤坝,怕是根本撑不过。

到时候,豫州恐怕将会迎来第二次决堤水患。

自己被问责还是小事情,最大的问题是百姓受灾,是劳民伤财的赈灾,是刚刚富裕几分的国库消耗。

还有远在北疆,虎视眈眈的匈族。

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匈族不会趁虚而入。

到时候,宣朝将会面对比曾经更加严峻的情况。

沈轻罗看着满座神色各异的官员,想到那些百姓们。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

终于,安静的前厅之中,她的声音传开:“明日不论雨势如何,照常开工修筑堤坝,需要处理防水的工程,调防水布。”

有个官员可能比较心系百姓,听了沈轻罗的话有些犹豫:“大人,若是明日还是这样大的雨,河堤那头只怕会很是危险,到时候,怕是可能会有伤亡……”

沈轻罗扫了他一眼,那人缩了缩。

她沉声:“若是雨势减缓,那么修筑堤坝自然是没有大碍的,若是雨势不停,那么就算是不修筑堤坝,结果也不过是豫州迎来再一次的水患,死伤只会更多。”

沈轻罗的神情之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大人爱民如子,难道本司就是视人命如草芥之人?可是眼下情形,大人爱民之心,怕是用错了地方。”

那人的脸色一白,显然也是想到了,若是河道再次决堤,那可不是几个修堤工人死伤的事情,那可又是一场水患,数以百千的百姓性命。

魏庆元是很少见沈轻罗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本来还打算替同僚求情的话,硬生生顿在了嘴边。

他可不想这种时候去触沈轻罗的霉头。

沈轻罗环视一圈,沉声:“今夜将诸位找来,也是为了进一步商榷一下,若是真的暴雨不歇,堤坝该怎样修筑,既能保证进展,同时不能牺牲牢固程度。”

她声音温和了几分:“这方面,诸位都是行家,本司不是很了解,还请诸位费心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官员和工匠们聚在一起讨论,沈轻罗端坐在上首陪着。

听着外头绵延不绝,丝毫没有减弱的雨声,沈轻罗的柳眉紧蹙。

宁凭阑拉住了她的手,无声地安慰。

沈轻罗冲他笑笑,却依旧没有展眉。

谁也不知道这场大雨会下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堤坝的修筑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

更重要的是,征召修筑堤坝的百姓,会不会受到大雨的影响。

沈轻罗不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人事。

这次的赈灾真是坎坷。

她在心中苦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重生用光了所有的好运,好像自己每次碰上这样的事情,就没有顺风顺水过,总是会出各种岔子。

好在官员和工匠们到底也都是有经验的,在经过了长到数个时辰的商讨和规划,绘制了无数张图纸,讨论了数个细节以后,他们紧急拿出了方案。

“大人,这是下官等商讨以后,目前最好的方案了,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硬着头皮开口:“但是这样的方案,也不能够完全保证大人要的效果。”

“还有就是……”

沈轻罗没有打断他,而是十分耐心地示意他继续:“没关系,大人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就是。”

官员才把话说出口:“最重要的,还是眼下的这场雨,若是持续不停,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水患,到时候,不仅仅是豫州,可能还会影响下游的临州和定州。”

沈轻罗蹙眉:“什么意思?”

官员支支吾吾地开口:“也就是说,如果继续下暴雨,洪峰被豫州的堤坝拦住了,也会影响到下游,甚至造成更大的水患。”

沈轻罗来豫州赈灾,一心是扑在了豫州的事情上,没有想到突然还来了这么一遭。

她不解:“那为什么上次的洪水,没有影线到下游?”

官员叹了口气:“因为豫州的河堤决堤了。”

沈轻罗明白了,豫州的河堤修筑,固然可以护住豫州的百姓,但是却会让洪水进入到下游。

她迟疑了片刻:“那定州和临州的堤坝……”

官员摇摇头:“这谁都不好说,毕竟……”

沈轻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毕竟曾经他们也没有觉得豫州的堤坝会塌。

她盯着眼前的官员,声音微沉:“你们是豫州的官员,为什么会关心下面两州的事情?”

官员略微低下了头,声音很轻:“这不是大家商量的结果,下官告知大人是为了私心,下官……是定州人士。”

沈轻罗明白了,他是豫州的官员,自然是要对任上的百姓负责,但是下游是他的家乡,他也不舍得为了豫州,最后可能导致家乡水患。

难题被重新抛到了沈轻罗的手上。

她虽然方才还在教训人取舍,但是眼下,她面对的一个自己是负责的州府,另一个是下游两个州府数百万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