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霓裳沐浴更衣之后头发还是湿的就来寻周月沉了，“殿下，我心中有疑问。”
周月沉正在自己跟自己对弈，头也没抬，“你且就站在屏风外说吧！”
“殿下也不至于如此吧！”陆霓裳穷翻白眼，她不禁开始反思她当真有那么差劲？这周月沉视她如豺狼虎豹，她这姿容天底下竟然还能有男人会不屑一顾？
若是沈承在这里只怕又要说一句了，样貌再好都是无用的，一个人心里住进了一个人，其他的小娘子便自动瞧不见了。
任凭你是天仙还是丑八怪，他都不想同你闹出些不清不楚来。
“至于。”他仔细观察棋盘，落下了一枚黑子，那白子便隐隐有了落败之势。他缓缓道：“你我孤男寡女，而你身上还有沐浴后的水汽，传出去对你对我名声都有损。”
她简直都快笑死了好嘛！但莫名的又有些羡慕岁岁。诚如周月沉这样的人，要么不动心，可若是实打实的将一个姑娘放在了心上，那应当是一件很令人幸福的事情。
她又替岁岁可惜。有个男人明知道她已非清白之身，甚至还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可他也不在乎。可见爱情这玩意确实同其他因素毫无瓜葛，爱了就是爱了，哪来那么多的理由？
“你跑到孤这里来就是为了站着发呆？”周月沉终于肯分一点眼神给她了，“若是没有要紧的事情就先回去吧！”
“有的有的！”陆霓裳这才回过神，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而后才聚集精神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个坟虽然是空的，但并不代表之前没有躺过人。那棺材里有一种香气，似兰非兰，这种香气有一个特点。如果是在密闭的空间里，香气就会日益浓郁，且经久不散。”
陆霓裳曾在自家的医术上看过一篇草药志，“据说在凉州以北的地方有一种叫做魔鬼兰的花。这种花生长在流沙附近，如果你在沙漠里头闻到了这种似兰非兰的花香味，那就代表流沙离你很近了。”
周月沉自是不懂这些药草的，但他也知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发现，那陆霓裳也不会来找他。他想了想还是让人进来说话，陆霓裳倒是拿乔了，“民女站着就行了。”
“这种魔鬼兰并没有很大的入药价值，但是它能够保持尸身不腐。我十分确定，这花并未传入大梁，因为它对生长环境的要求非常高。”而白家祖坟风水极佳，魔鬼兰根本不可能在那里生长。
周月沉明了，“你的意思是说有人用魔鬼兰来保持白盛的尸身不腐？那唯一会做这种事情只有白鹏了。”
陆霓裳点头，她正是这个意思，“但民女想不通，为什么不让白盛不入土为安？尸身又藏去了哪里呢？”
周月沉落下一枚白子，这一招终究是不敌黑子，一盘棋尘埃落定。他耐着性子将两色棋子各自归拢，那头陆霓裳也不言不语。
一直等到周月沉将所有的棋子都归拢好了才说话，“白鹏那个早逝的小女儿叫什么？”
“白蕊。”陆霓裳特意看了那墓碑，“小姑娘统共也只活了八个年头，委实是可怜了些。”而且陆霓裳还注意到白蕊的坟修的格外气派华丽。
大约是做父亲的怜惜女儿小小年纪便丧了命，生怕她在九泉之下过得不如意，所以在丧葬规格上一度超出其他亲人。
这说明白鹏真的很疼惜自己的孩子。心中尚且爱的人按理说不会太坏，白鹏既往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
“殿下真的觉得白鹏会谋反吗？民女觉得不想，民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您说柔然会不会用白盛和白蕊来做筏子，以此来胁迫白鹏帮他们做事？”
可是白盛同白蕊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两个死人如何能让白鹏心甘情愿的被利用呢？
除非……陆霓裳继续大胆猜测，“除非有人告诉他，有法子可以复活他的孩子。虽然这话听起来确实很诡异，可是对于一个痛失孩子的父亲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希望。”
岁岁是没有见过白盛的，但是她见过白鹏，眼前这棺材里的年轻男人虽然面部轮廓有几分消瘦，但并不影响整体五官，因此她一眼就能认出此人的长相同白鹏有五分相似。
但这个年轻男人要更加秀气一些，想来是像母亲多一些。棺材里有一股浓郁的香气，像极了花香，闻得久了脑子就昏昏沉沉的。
岁岁赶紧往后退，等那股香气没那么浓郁了她才敢大口呼吸。春和躲在门口偷偷的观察，“夫人，那里面是个死人吗？”
岁岁点头，她虽然不是专业仵作，但是跟在陆霓裳身边也听过不少了。冰棺里的尸身怕是放了不少年头了，可是白鹏为什么要将白盛放在这里呢？
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是伤心难过的，可难道不该让孩子入土为安吗？岁岁想不明白，这白盛的行事真是叫人越发的看不明白了。
“夫人，您瞧那儿……”春和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着某一个方向，“那冰后头的是不是也是一个人？”
岁岁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回头。先前进来的时候她注意力全集中在冰棺上头了。压根没注意这冰墙里头竟然还有人，可那冰墙厚度客观，她并不能完全看清，只能从轮廓、衣饰上辨认出来是一个姑娘。
一个非常年轻的小姑娘，她咬住指关节，脑海里崩出他们曾经说过的事情，白鹏的女儿也是死于战场的，当时被地方捉住用来威胁他逼他就范，难不成就是这个小姑娘？
如果真是这样，那白鹏究竟是要做什么？岁岁只觉得毛骨悚然，这里绝对不是一个好地方。她得赶快出去了，要尽快去通知周月沉。
“咱们赶紧离开……”她话音未落便听见了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岁岁赶紧将春和拉到一边，春和吓得直哆嗦。岁岁也害怕，可总要有一个人保持冷静的。她目光一扫，病室往左是一片黑暗，隐约能看见一点路。
而脚步声是从右边传来的。这时候也顾不上太多了，她拉着春和慢慢往左去。她们不敢跑，怕脚步声引来来人的主意。但岁岁前面观察过，左边这条小道没有光，如果不注意的话她们未必会被发现。
春和的手心冰凉，根本就走不动，几乎是岁岁拖着她在黑暗里慢慢的后退。那脚步声逐渐近了，而她们也到了一个拐角处，正当两人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两只大手伸出来捂住了她们的嘴将她们强行拖进了黑暗中。
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打扮怪异，并不是大梁惯有的服饰在，正是柔然的死士。
“白鹏为什么还没有按照约定动手？”死士显然很不满意白鹏，“我们早就说好了，他难不成是想临时反悔？我可是丑话说在前面了，他如果办不到我的要求，那他想要的东西我也绝不会给！”
这个柔然死士的大梁话说的很标准，想来在大梁已经混迹许久了。另一个人倒没有面露骇色，他并不把这个死士放在心上，“使者何必如此愤怒？父亲如今被周月沉抓起来也不过是佯装罢了！总要先让那位东宫殿下放低警惕心，然后才能下手，你说是不是？”
“白鹏这个人可不蠢，他既然能背叛大梁与我柔然合作，那我也有理由怀疑他会倒戈。”这位死士不屑一顾的笑，“你们大梁人惯来如此，言而无信都是老生常谈了。”
岁岁被捂着嘴，显然这人也是不想他们被发现的。她便赌一把，于是也配合的不发一声。她捏捏春和的手心，春和能在梅庵活到现在也不是傻子。这时候如果大喊大叫，那才真是死路一条了。
他们在黑暗里藏了很久，久到岁岁觉得自己都要站不动了，冰室的两个人才终于消失了。等到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后男人才松开了手，岁岁跟春和整个瘫软在地。
春和缩在她身边，两只手紧紧抱着她的一只胳膊。岁岁尽量安抚她，而后才抬头问这看不清样貌的男人，“这位壮士，你到底是何人？”
“宋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流霆？”岁岁一下子听出来这是流霆的声音，她错愕之余更多的还是惊喜。这种感觉简直过于美妙了，本来她都以为死定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流霆将两人扶起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他比岁岁早来两天，这密室虽然不大，但地势隐蔽，机关也藏得复杂，他也是费了一番脑力才摸清楚的。
等离开密室感受到山间夜风的凉意后岁岁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春和却要哭了，“我出来太久了，她们回去肯定会打我的……”
“不用怕，一会你跟着我走，等天亮了我就去寻师太。”临行前沈承给了不少钱，她本来也不想动的，可现在也顾不得了，春和是个好姑娘，总不好眼睁睁看着她跌入火坑里。
岁岁有很多的疑问想要问流霆，但是流霆却并没有很想跟她交谈的意思。岁岁也不好强求，等到了山门后同流霆道了别就进去了。
厢房里面玛瑙早就醒了，她看见岁岁回来都要哭了，“娘子，您到底去哪儿了？”她红着眼一一扫过岁岁和春和，两人都一身狼狈，脸上的发丝都黏在了一起，还沾染了一些黑灰。
她跺跺脚，“您可别跟奴婢说你是去外头解手的时候跌了一个跟头！”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才不会相信呢！
岁岁干巴巴的笑，她还真打算这么解释的。玛瑙难得的对她甩脸子，“娘子，您可真是太气人了！奴婢一觉醒来床上人都没了，起初还以为您是出去更衣了……可等了又等迟迟等不到人回来，奴婢又不敢声张……”
“是我错了，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岁岁最怕人家哭了，忙不迭的来哄玛瑙，“好玛瑙你就原谅我这一回，我也是迫不得已，下回我一定注意！”
“哪里还要下回！”玛瑙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将岁岁扯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只有掌心有些伤口，其余的地方倒也没什么。她脸色稍缓，可语气还是凶巴巴的，“奴婢出去打水。”
好在厢房自带的小耳房里一直备着热水，大晚上的沐浴是不能够了，擦一把还是行的。两个人擦洗完了之后换上了柔软的衣服，春和没穿过这样好的料子，一时之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趁着玛瑙给她上药的功夫岁岁就把想法说了，“天亮之后我想去找一趟师太，让她同意我把春和带走。”
她们隐去了密室的一段，将其他事情都说了。玛瑙又气又羞，更多的还是心疼玛瑙小小年纪就要遭受这种对待。
“娘子的想法是好的，可娘子也不想想，她们能答应吗？”岁岁单纯，但是玛瑙什么没见过，“春和是知情者，庵堂里的姑子怎么会允许她活着离开？她们只会觉得春和出去之后定然会将事情传出去，她们只恨不得弄了春和。”
春和面色苍白，猛地跪下来，泪眼婆娑的望着俩人，“夫人，我不想死……求求您救救我，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可若要跟着姑娘你就只能入奴籍了，你可愿意？”玛瑙问她。
春和点头如捣蒜，“愿意的！夫人是好人，便是为奴为婢，我也愿意的！”
距离天亮也不剩多久了，春和将地铺分了春和一半，岁岁想要她们俩都上来睡，但是两人谁都不肯，非要说不合规矩。岁岁只能作罢，“你们啊就是太讲规矩了！”
天亮以后豆蔻便带着两个姑子来敲门了，说是庵堂里丢了东西正是那春和偷的。豆蔻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春和往日里手脚就不干净，眼皮子浅的很。如今还闹到您跟前，委实丢人现眼。贫尼这就将她带回去好生训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