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一年前，我在周安也见过她。其实她已经做的很隐蔽了，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有细作这桩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大梁也有细作去他国刺探消息的。可那女人却把主意打到了北辰王府里，她想谋害王爷，我不没当场杀了她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可苏宜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生气，“说来说去都怪陆之喻那个王八蛋，要不是他为色所迷，那细作也不会有机会逃跑！”
岁岁竖起耳朵，苏宜也不瞒着她，“陆之喻是武兴王世子，他父王粗枝大叶的总觉得自己教不好孩子，所以世子十岁以后就被送到了凉州。不过睦州离凉州也不远，便是回去探亲也方便。”
武兴王一脉是大梁皇室的边缘人物，还是武兴王年轻时候自己有本事挣了一分军功得了块偏远的封地。他也没什么要求，带着一家老小全过来了。只可惜王妃去的早，他又忙于打仗，实在没工夫来照顾孩子。
于是就想到了北辰王府。不过大家心里也都清楚陆之喻早晚都是回去继承王府的，不过这些年相处下来也都是有感情了，可谁能想到这个缺心眼的竟然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那个二百五大抵是被养的太天真了，也可能是见过的女人太少了。人家有几分姿色，存心勾引一番，他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了。我都把那女细作抓起来了，他居然还去大牢里看人家，还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
当时那细作逃走以后苏宜同陆之喻吵了不少时日，更是把人揍得鼻青脸肿。陆之喻知道自己理亏也没脸在北辰王府待下去了，留了一封信后就回睦州了。
事后林漾也不追究这件事了，没成想就过了一年那个女细作还敢回来！苏宜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叫她跑了，“要不然我这女将军的名头传出去可不是给人笑掉了大牙！”
苏宜为了这事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日匆匆吃了早饭就出去抓人了。岁岁在王府里待了几天了实在是憋闷，就同玛瑙一块上街看看。昱耀死活要跟着，“我得保护阿姐！”
昱耀自从到了凉州以后就活络了许多，他不肯跟着喊姑娘，岁岁便让他叫自己姐姐。头一开始还不习惯，后来多听听也就习惯了。
“有个男的跟着也能保护咱们，就叫他跟着吧！”玛瑙始终觉得岁岁挺着个大肚子上街去总归是有危险的。
昱耀之前过得不好，也就最近吃好喝好住好养出了一点肉，不过瞧着同凉州本地高大威武的二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街上热热闹闹的，岁岁来了几日后还是觉得新鲜。他们一人拿一个烧饼，东看西看，玛瑙偷偷道：“这里好些人都喜欢裹着头巾，不过那头巾颜色怎么都灰不溜秋的。“
“凉州风沙大，越是怕迷了眼或弄脏了头发吧！”这满大街真的有好多女子都是裹着深色头巾的。她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然而走到一处巷子口的时候她发现地上有点点血迹。
那血迹成了一条线一直通往巷子深处，岁岁四下看看，到底也没敢进去。
“岁岁！”苏宜带着几个女兵分了好几路人马正在巡逻，她老远就看见了岁岁，一路奔跑着过来，“我就说看着像你！你不在王府好好养胎，你跑大街上做什么！”
她看着岁岁那个肚子就胆战心惊，她阿娘当初就是怀孕的时候出了意外，苏宜最是怕这个。
“我没事，我就是想出来走走。苏宜，你瞧……”
她扯着苏宜的手，刻意放低了声音，将她拉到巷子口指着地上的血迹给她看。苏宜挑眉随后蹲下身子用手捻了一下，她是上过战场的人对人血最是敏感。
“血迹一直延伸到里面，我进去瞧瞧，你待在外面不要乱动。”她持刀慢慢走进巷子里。
岁岁在外面双手交叠在一处，她心中充满了担忧。如果里头真的那个女细作的话，那苏宜会不会有危险？
“苏将军武艺高强，一定不会有事的。”玛瑙安慰她。
有脚步声传来，岁岁紧张的看过去，是苏宜。她冲着岁岁摇头，“里头是死胡同，我都检查过了，没发现有任何可疑的。”
岁岁吐出一口气，苏宜却还是眉头紧锁，“我先送你回去。”
这件事岁岁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晚上苏宜再次没回来她才意识到事情远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许多。她同苏宜老是睡一间屋子总归是不方便的，所以岁岁另外挑了一间客房搬过去了。睡到半夜里的时候她恍惚听见了门开的声音，她睡得迷迷糊糊，当时以为是苏宜回来了。
她翻了个身嘟囔的说了一句梦话又要睡去，可眼睛陡然睁开。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搬出了苏宜的屋子，大晚上的苏宜怎么可能找到她房间里来！而且苏宜知道她怀孕了需要足够的休息，根本不可能来打扰她。
兵器抵在了脖子边，冰凉的触感让岁岁的睡意去了大半。她不敢回头，只能轻轻询问：“阁下是什么人？”
“你还是别知道我的身份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这是个女子，她贴了上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充盈了岁岁周遭环境。
岁岁打了恶心，要吐不吐的。女人冷笑，将匕首贴住了岁岁的小腹，“也不知道你腹中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岁岁身体发抖，她不知道来人是什么底细，会不会伤害她的孩子……那匕首就贴住了小腹，寒凉透过皮肤钻进身体里，腹中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惊到了，竟然连踢了她好几脚。
“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心中都会很欢喜。”她没有撒谎，这是她的骨肉血脉，她不顾一切都要将它生下来，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不打紧。
只要身体健康就成了。
女人又笑了一声，“世道艰难啊！还是生个小郎君才好，若是小女郎，日后少不得要吃许多的苦。我也不同你兜圈子了，我要你助我离开周安城。”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岁岁就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了。
“苏宜满城找你，你胆子倒是很大，竟然摸进了王府里。姑娘，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入城的。但北辰王如今就在城中，你根本出不去的。”岁岁好言相劝，“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你劫持我也并无用处的。”
“有没有用处你说了不算。白日里我见你跟苏宜有说有笑的，后来我一路跟着你们到了王府，百里照都对你照顾有加。你若真的只是个普通人，他们为何会待你这样好？”
岁岁说什么她都不信的，所以只能闭嘴保持沉默了。床上的血腥味更重了，岁岁受不住了，“姑娘，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不敢大刀阔斧的点灯，所以只点了床边上的一盏，那里头的蜡烛只有小小的一截。光线很微弱，外头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个女细作是肩膀受伤了，她是胡乱处理伤口的，所以到现在还在往外渗血。好在岁岁身边有药，她给女细作包扎了伤口，又端来了水喝食物，“你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这点心正是玛瑙做的玫瑰牛乳糕，那细作是真的饿了，一盘子点心全部给吃完了。她两条腿一条屈着，另一条随意的收着，人往墙上一靠，浑身的杀气收了不少，“就算你帮了我，我也不会放了你的。我们做杀手的最没有良心了，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没听过！”
“你说你一个姑娘家的，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呢？”一个女细作，光是想想便也能知道要吃多少苦了。
女细作摇摇头，她见岁岁乖巧的捧着肚子站在一边，浑身都透着奶呼呼的天真。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不做这个我活不下去啊！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能做。命都是刀口舔血搏来的，像你这样的小娘子自然不会懂。我眯一会，天亮之后咱们就走。”
她是真的没法子了。苏宜这回聪明了不少，周安城四处戒严，她连客栈都住不了。她也知道若这次再被捉住了可就没有上一回那么幸运了，苏宜那个罗刹鬼肯定会将她剥皮抽筋的。
岁岁足够理智，现在冲出去喊人且不说会不会被她从背后一匕首捅死，就算成功跑出去了那些侍卫冲过来还有点时间呢！她不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但她心里还是觉得这女细作把问题想的太简单了。
北辰王就在城中，王军在城中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样一个细作当真能全身而退？
那王府未免也太不中用了！
处理了伤口又吃过了东西，这女细作精神恢复了不少。天亮之后她准时醒过来，看见岁岁老老实实的伏在床边打瞌睡，难得的发了一回善心。女细作抽过被子给岁岁改上，却将岁岁吵醒了。
“你醒了？”岁岁揉揉眼睛，看了看外头，“天已经亮了，你该不会觉得你这样把我劫持着就能离开吧！”
“咱们自然要做一番乔装打扮的。你身边那个婢女，你把她喊进来。稍后我自有法子，只要你老实听话，等我顺利离开了凉州我自会放你的。”她喝了一口冷茶，估摸着时间让岁岁再睡一会。
玛瑙每天早上都会进来侍候她梳洗，今日也不例外。当她捧着水盆迈进屋子里的时候还没发现有危险在靠近，岁岁一直在给她使眼色，玛瑙还很奇怪，“姑娘你……”她两眼一番，朝后倒在了地上。
“她没事，只是昏过去了。”女细作蹲下来开始扒玛瑙的衣服，岁岁赶紧过来阻止她，她轻轻推开岁岁，“我要扮成她的模样跟你出城，你要是再阻拦，我索性就杀了她。”
岁岁吓得不敢说话了。她以前只听过细作本事了得，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这细作身量同玛瑙差不多，换上了衣服后又动手捏了一张人皮面具来。
顷刻间，一个看不出破绽的玛瑙就出现了。
“一会你就说你想去外头逛逛，不许有人跟着，等出了城门后我就放了你。”
岁岁点头，然后将玛瑙扶到了床上。那细作又掏出了一支香燃上，“她中途醒来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不用看我，没要了她的小命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我昨晚吃了你的点心，总要有点回报的。”
苏宜昨夜回来的也晚，但一日不找到那细作她心里就不痛快。所以今日还是早早就起来了，她跟岁岁在长廊起碰上了，“你怎生也起的这么早？”
岁岁扯出一个笑容，假玛瑙就贴在她身后，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匕首尖儿抵着她。
“我睡不着想去外头走走，你不用管我，我今日就不同你一块吃早膳了。我去喝蒋家吃羊汤面！”
苏宜蓦然停下了脚步，她盯着岁岁的脸看，两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随后苏宜扭过头，继续往前走，“蒋家的羊汤面确实不错，可惜我今日还有事，就不同你一道去了。”
岁岁颔首，也往前走了。那女细作也一步一步的紧跟着，这条长廊都走完了岁岁也出了一身的汗，“苏宜已经走远了，你这匕首可以放下了。”
“出了府我自然会放开的。”
行至大门口的时候她们又被百里照拦住了，方涟跟在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来，“姑娘我昨日同百里将军切磋弄伤了，当初陆姑娘给的药还有吗？”
方涟的手臂上果然有一道伤口，岁岁急忙把荷包递过去，“我身边就这点了，你要是不够回头我去房里给你拿。”
“够了够了……”方涟笨手笨脚的，那荷包解了半天都没解开，“你们姑娘家的打个结也这么多讲究。”
岁岁伸出双手要给他解，就这瞬间的功夫百里照出手了，他抓着岁岁的手腕将她往边上推，露出后头的假玛瑙。